都说到那份上了,”文安之回忆,觉得从邓名的表情上看确实没有对自己的话有什么怀疑:“他还是不肯吐露身份,那应该确实不是烈皇遗孤。不知道是哪位大王之后?可若不是烈皇遗孤,这些皇城的画又从何说起……”
文安之当然不敢画皇城,也没看见有谁画过,不过各地王府中有什么规矩他就不知道了,琢磨了片刻后想到一个理由:“可能各个王府里保存有皇宫的图画,让藩地的亲王也能够知晓敬拜。”
“莫不是唐王!”文安之推敲哪位大王之后会在自己面前百般抵赖身份。他心中一动,当年隆武帝殉国后,小唐王(也就是邵武帝)和永历帝争夺帝位,曾经打得十分激烈,永历一度被小唐王的军队追击得十分狼狈。而后来小唐王被清兵俘虏杀害,也可以说是为了争夺帝位,把主力都用去攻打永历了。
文安之越想越有道理:“广州城破,小唐王和苏学士殉难时,纷纷传说有太监带着世子逃走。可世子当时才五岁,后来也没有了音信,大家都觉得在这乱世中夭折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嗯,年纪好像倒是对上了。”
隆武帝、邵武帝较其他宗室大王要勇敢得多,都曾亲临前线鼓舞军心士气,文安之看来邓名的作战风格完全是前人遗传——由于不再怀疑邓名是骗子,那么邓名的功绩就得到了文安之的客观正视。现在他对邓名的评价已经很高,内心里其实也很期盼他确实有皇家血脉,能在大厦将倾的时候出来振奋人心。
如果邓名是少唐王的话,那么他之前对文安之的戒备就变得可以理解。因为隆武曾征召文安之为官,但是他没有应征,反倒是永历一招他就出来就任督师,在有心人眼睛里,自然是文安之对唐王一系心怀不满的表现。虽然这并非文安之的本心,但也能够理解这种想法,想到这里文安之就决定明天再去旁敲侧击一番。
第二天文安之小心翼翼地提了提唐王,果然不出他所料,邓名对隆武、邵武的热情显然要高于崇祯。
邓名被明军误认为崇祯的后代已经好多日子了,现在只要听到有人提到崇祯他就神经紧张,全神戒备以防说错话,而对唐王就没有这么多顾虑。而且隆武天子的勇气邓名也略有所闻,觉得这个南明天子与众不同,自然话就多了些——周围的人都是大明的臣子,我不好称赞崇祯,怕你们误会,可是歌颂几句隆武总没有问题,投你们所好吧?
回到书房后,文安之微微一笑,自言自语了一句:“便宜大木(郑成功号大木)了。”
文安之提笔写信,写完后将赵天霸招来,对他直言相告:“老夫觉得邓先生很可能是少唐王,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延平(郑成功),老夫手边没有得力的人手,你愿意去福建一趟么?”
赵天霸低下头思索着,对方对自己没有隐瞒,但他能不能同意甚至促成这件事呢?郑成功如果是听说唐王之后有可能还在世,他觉得自己多了盼头就可能为明朝更加出力。如果邓名真是少唐王,而且得到了郑家的支持,那将来西营拥立的永历天子怎么办?若是有什么变故,西营又该如何自处?
“门户之见啊。”文安之看出赵天霸的犹豫,轻轻叹了口气:“赵千户,若是放在两年前,晋王威震湖广的时候,你去不去老夫都不会劝一句,可眼下……眼下难道还是能有门户之见的时候么?”
赵天霸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老督师。
弘光、隆武都曾经征召他为官,当时文安之觉得自己已经年过花甲无法承担重任,所以没有出山。但到了永历朝廷已经危如累卵的时候,文安之不顾自己已经接近八十,毅然出仕这个朝不保夕的政权。这段时间以来,听说清兵攻打昆明,文安之不顾颠簸劳累,聚集众将反攻,还亲自率兵出征重庆。“拼老命”这句话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形容做事努力,但对文安之来说却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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