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皎月如盘,夜静似水。皓洁的月光倾泻于假山屈居的小池塘中,葡萄枝条翩然弄影,池月相映增辉。
老天待我不薄,人世间的最后一夜竟是这样留人的好景。
可是细看那一轮孤月,却并非满月。月亮非铁打的,岂有日日圆满;命数皆天定的,焉能人人如愿?
紧了紧玉碗儿披在我身上的薄被,我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登上了园子里最宜观景的金风玉露。既不会扰人清梦,亦不辜负今晚明媚的月色。
这第一封信,是写给玉碗儿的。他是跟在我身边的人,一旦我不在了,少不了没了主心骨,是以好歹要与他有个交代。
我虽已嘱咐他回到靖国公府再拆开我的信,然明日忠州府变故陡生,以他的性子约莫会立时拆开。
思及此处,我又再三叮嘱他,千万不可将我生前所作安排透露万一,纵丞暄问起,亦要一口咬定我此前无任何异常。
写至末尾,我原想再安抚他几句,却发现有万语千言,笔墨根本不能及,也只能都化作一句“珍重”。
“府中老少皆亲人,恨心长焰短无以为报,尔等相携相守,穷达与共,子路魂可慰矣。”
与玉碗儿的嘱托尚有始终,对子凌,我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似乎任凭是什么嘱托,都嫌太晚;任凭是什么眷恋,都嫌太腻。想劝他辞官回家守住老尹家那一亩三分地,怕他不爱听;想劝他离开官场战场和曜日凛,又似乎是大逆不道……
思来想去,撕了无数张草稿,最终只将白日里在这窗前赏景时,作的那两行词写了上去:
醉眼望千峰,皑皑重重。青云引路雁南行。尺素将成询异客,愿往东京?
病酒忆生平,碌碌庸庸。韶华正好莫惜情。赏罢东篱留醴酪,再共酩酊。
子凌啊子凌,希望你活得洒脱于我,不被虚名所缚,不被战乱所累,纵情恣意,畅享韶华。
你能如意,便也算是替我全了此生志向。
清晨,万物蒙霜,足下大地湿润且清冷,脚底传来一阵微微的凉意——当真是入秋了。
我回到卧房外间,轻手轻脚地将书信放在玉碗儿枕边。他果然醒来,睡眼惺忪道,“天亮了,大爷一夜没睡?”
我微笑,“觉日后有的是时间睡,何必急在这一夜?”
他看看枕边的信,揉着眼睛道,“这便是爷要我带回上京的书信?”
我点点头,“千万放好了。”
玉碗儿欲起身,“爷放心,我必将它安置在周全稳妥处。”
我按住他的肩膀,“天才亮,仆役与婆子们皆刚刚起来,你再睡会子吧。我去沐浴,暂且用不着你。”
他执意起身,越说越精神,“今日十五了,府里有大宴呢,我起来服侍大爷沐浴,给您熏衣剃面!”
我笑道,“什么熏衣剃面,还傅粉施朱呢!”
玉碗儿傻笑,“怪我没睡醒,一张嘴胡言乱语,大爷是咱们上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粗布乱头皆好,浓妆淡抹相宜。”
我终是忍不住笑骂道,“你这些一套套乱七八糟的话都是何处学来的,没一点正经!不过说到‘粗布乱头皆好’,世间我所阅之人中,也只丞暄有这等‘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的气韵。”
只可惜,他不是个愿意归隐山林粗布荆钗之人。
白日里丞暄依旧不知去向,我一人在房中将操控并蒂莲上机关的法子又反复演练了几十回,已是百发百中。出门前又在指甲缝里藏了些俄羌常见的毒药,如此一计再计,既可保住丞暄,又可嫁祸俄羌,可谓万无一失。
吉时将近,酬军宴上的一众歌姬、舞女、杂耍童子皆在后台候场,刘春水这大操自然也在。后台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纵那些戏子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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