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章 冬罹(第1/3页)  将宴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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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姐死了。

    雁娘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埋了吧。”她最后对小九小十说。

    她带着弟弟妹妹,雪夜中埋了六姐。

    坚实的冻土极难刨开,他们拿着石块挖一会儿,向被冻的僵冷的手上哈一口气,再重复这样的动作。

    雪花不知疲倦地下,无谓地以纯白遮盖着人世的丑恶。

    六姐玟娘像是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的躺着。她平日里也是如此的安静。

    她衣服破烂,被人扯开了好几道口子,几乎衣不蔽体,身上是被人掐的青紫痕迹,额角一个血口子,凝结的血液结了痂,显得狰狞而可怖。

    雁娘捧一抔雪水,仔仔细细地为她洁面。

    她拂过六姐的眼睛。

    晚霞般的眼睛。

    她阖眼,是厌倦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雁娘也想一起追随她去了。

    但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

    雁娘看着两个弟弟妹妹,他们不声不响地刨着冻土,最小的妹妹,冷的直哆嗦,嘴唇都乌紫了,她甚至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就已经经历过很多这样的死亡了。

    雁娘把这孩子抱在怀里,十妹抬起懵懵懂懂的脸,已经哭不出泪来,走巷爆发的时候,九哥哥把她藏在香案下面,才躲过了最初的暴/乱,她什么都看不见,打砸和尖叫成为了黑暗中能感触到的唯一实体,但她不敢再听下去,只好捂着耳朵、一遍一遍的默念着九哥哥的话——藏起来,等走巷结束,九哥哥会来接我。

    他来接她了,如他承诺的那样,他们一起冲到了外间,还有六姐。

    但她看见——六姐的眼睛,那样好看的眼睛,晚霞一样的眼睛,那一刻好绝望好绝望。

    她们一路奔逃,好不容易安全了,六姐突然一头撞在石板上。

    她听到了哥哥的哭嚎。

    她脑中一片混乱。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无法理解。

    她不明白。

    到如今她依然恐惧,只会一个劲儿地往雁娘怀里钻,像受了惊,拼命缩成一团的猫儿。

    雁娘把她抱得紧了些。

    雁娘想起玟娘的话。

    天地不仁,若为苟且,生我何用?

    从前她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这么多年,她们一直这样走过来的,尽管苦累,但至少活着。

    活着不好吗?

    现在她明白了。

    生我何用啊?

    为了家破人亡,为了骨肉分离,为了忍饿受冻,为了糟践尊严吗?

    来人世间滚一遭,再纯白的雪花,也会粘上泥垢。

    苍生不是苍生,山河不是山河。

    一切一切痛苦的根源,只在于活着。

    若是死去,可能获得解脱?

    *

    玟娘瘦弱的身躯,终于还是长眠地下了。

    没有像样的墓碑坟土,他们这些乞儿,埋骨之地只比乱葬岗稍好一点而已。

    雁娘支开两个弟弟妹妹,在墓前独自坐了会子。

    一块被虫蛀的坑坑洼洼的木板,上面是雁娘用石头刻的歪歪扭扭的字——“玟娘之墓”。

    “墓”字刻得歪七扭八,下半部分模糊不清,仿佛一只断尾求生的壁虎,又好像戛然而止没了结局的戏文。

    那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女子,她像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却又有着异于贵族小姐们的坚忍。

    她会拂过雁娘的发尾,揉一揉她的脸蛋,麻利地给她编个麻花辫。会把自己的吃食省下来,悄悄塞给雁娘,看着雁娘狼吞虎咽。还会拿着树枝,教她在地上写写画画,教她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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