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诸考生的卷子, 早已经在几日前誊抄完毕,交至诸位考官手上。
这呈上来的卷子, 看不出姓名, 分不出字迹,誊抄之后尚且检阅了一遍又一遍, 杜绝了作弊的可能。这样一份份不知来历的卷子, 经过几日的评选, 渐渐分出了三六九等。
几位考官填完了乙榜,如今正要待填甲榜。甲榜是从第六位往前填的,前头几个众人都没有多少异议, 分歧就在于这甲榜的头名上。
翰林院的石翰林手里拿着一份墨卷,礼部侍郎陈大人手中,亦拿着一份考卷, 两方已经争辩多时了。
陈大人手中的那份,极擅经义, 由浅入深, 鞭辟入里, 读来让人拍案叫绝。虽说后面的判语稍稍差些,但瑕不掩瑜, 仍旧极为惊艳, 陈大人觉得, 就凭此人对经义的参悟程度, 便堪称头名。
石翰林分毫不让。
他手中的墨卷, 亦是一份上上之作。经义写得不错, 诏诰判语也不错,尤其是判语,精炼老道,一眼看着便知道是熟读律法之人。读书人里头,能将律法吃得这般透彻之人,还真是少见。
若只光这点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此人后面的策论写得着实令人惊叹。
此次策论所出题目颇难。
题目是礼部尚书郑大人所出,难不说,还颇为杂,以一道近二十年来的米价题引入,让诸考生自选角度分析。
能作出这道题的人本来就不多,能正儿八经分析出道理的,更是少之又少。偏偏石翰林手中的这份,就做得足够完美。如今的读书人,大多都是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般虽好,却也有不足,不足之处在于对民间世情了解得太少,做个学官倒也没什么问题,可若是一朝考中进士做了父母官,便力有不逮了。
正因为如此,石翰林才如此坚持,要让此考生列为头名。
翰林院这边和礼部这边都希望自己挑中的考卷被抬为头名,彼此各不相让,争来争去也没有一个定论。几个考官同考官都下场站队,好巧不巧,两边各一半儿的人,谁也没有压得过去谁。此间未曾表态的只三人,一位是太常寺卿,一位是礼部尚书,一位是王翰林。三位都是德高望重之辈,别瞧如今这些人争得这般厉害,实则最后定头名的,还得看着三人的意向。
郑尚书坐在上首,眼见这一日就要过去了,心知不能再拖。
只是,他对着两份卷子隐隐约约有些猜想,虽不能证明是否为真,但郑尚书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否会偏心,遂看了王翰林一眼,决意将此事推到王翰林头上“王大人觉得如何”
王翰林并不接话“郑尚书是主考官,您定夺就是了。”
郑尚书心中一叹,接过其中一份考卷,最后却看向了旁边的太常寺卿“张大人觉得呢”
太常寺卿张炳忠本来也不是爱出头之人,平日里都是谨言慎行。如今猛然被点到名,张炳忠也愣了愣,旋即道“可否再将这两份考卷拿来我再看看。”
郑尚书赶忙将手里的考卷递过去。
陈大人也紧随其后,丝毫不让。
张炳忠瞧着两人的态度,又是一叹,接着才凝神细看起了两份考卷。这卷子,张炳忠自然是看过的,如今再看,只是想多分出些不同来。
陈大人递过来的这份,词藻颇为华丽,行文大气,足以见此人才学了得,功底深厚。这是一份漂亮的考卷,不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
而郑尚书送来的那份,贵在实际,贵在脚踏实地。便是后面的策论,也都是言之有物,想来应该是深知民间疾苦之辈。
张炳忠犹豫了片刻,陈、石二人俱是一脸紧张地盯着看。
少顷,张炳忠心一横,道“此份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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