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并非天生就知道善恶,善恶是文明结出的果实,在莽荒的草原中,狮子与羚羊间没有善恶,只有进食与生存,在血腥的战场中,敌对的两国间也没有善恶,只有杀戮与生存,一切都只有生存。只有当肚中已有饱食,仓廪充满了稻谷之后,读书人才开始教授肚子还饿着的人什么叫做善恶,在此之前,他们在人前亮出的是锋利的獠牙与背后的钢刀。
七岁的孩子未进私塾,叶舒华在荆州城中只是喝酒吃肉,囫囵度日,从未教过小鲜是非黑白,在小鲜人生最初的四年里,只有几年的懵懂,与渐渐消散的记忆,读书人口中的仁义礼智信他全都不懂,最初他知道的只是人性的崇高,社会的道德,与国家的规则。但是当一路走来,看见村庄的杀戮与鲜血,剑客的头颅与断肠,百姓的横死与暴尸,他像是隐约察觉了乱世之中似乎另有一套规则。
七岁的孩子没有进行过任何的规范束缚与诗书枷锁,就像是林中刚刚成长起来的苍狼,有着锋利的牙齿与破坏力,在没有母狼的呵护下,他们也需要学会生存,这个时候,他对着人群发出了低沉的吼声,撕咬着唇间的碎肉。这是他的成长,而非他的罪孽。
然而此刻小鲜却还和茗惜呆在酒楼后巷的墙根处瑟瑟发抖,虽然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见过的死亡,早在当初回荆州的时候,便见过了叶舒华之妻的死,见过了司马长空护卫的死,见过蜀道旁饱食观音土的饥民的死,如今又见到了专诸盟剑客的死,叶舒华的死,他实在是太熟悉希望了,然而这一次不同了,以往见过的死亡都是被动的看见,是别人的屠手,而如今的死亡,却是他主动带来的,是他赐予了他们的死亡。这一次,他是杀人凶手。
小鲜并非铁石心肠,蔑视生命之人,从他甚至给种植的西瓜取名来看,他可以算是懦弱的,但是如今又可以如此的狠心,如同一个操练过无数次的刺客一般,下手没有一丝的犹豫。
夜晚降临了,如今的十国已没有当初盛唐时的宵禁政策,他们就这样蜷缩在墙根处,没有人来驱赶他们,不过饥饿却是如影随形的跟来。茗惜饿醒了,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小鲜,那意思是“我饿了”。小鲜点点头,拉着她起身,准备到酒楼的后厨换一点东西来吃。
从他以往替叶舒华采买酒楼时与闻香楼小二打交道的经验来说,酒楼一般都会把客人剩下的酒菜继续下锅售卖,但是到了夜深打烊之后,还会剩下不少,因为天气炎热无法保存,厨子要么带回家里给家人食用,或者赏给熟悉的穷人,小鲜身上还剩下三个铜板,与酒楼的厨子交涉一番,应该能换来不少食物的。
两人在后厨的门外等了片刻,终于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跑堂到门外倒水,小鲜连忙叫了一声“大哥”,那人奇怪的看了一眼,见是两个小孩,不禁疑惑道:你叫我?
小鲜点点头,连忙上前说道:我们几天没吃东西了,可以给我们点东西吃么?
原来是要饭的,跑堂的鄙夷的皱皱眉头,“去去去,别处要饭去”,话刚出口,却听小鲜说道:我用钱换!
你有多少钱?
两文。
跑堂的小二皱了皱眉,“你等着”,说着进了门,过了会门又开了,小二用荷叶包了些饭食,递到小鲜手上,小鲜递上那两文钱,小二的却摆摆手,又挥了挥手,“两个苦哈哈,走吧走吧,别来了”,没有拿钱就进去了。
小鲜愣了愣,眼中不禁有了一丝湿热,抱着那包饭食匆匆的摸到了墙角,与茗惜一同吃完了那包饭。
第二日他们便离开了猇亭城,离开的那日城内传出了一个谣言,据说城中的无赖老头杨英曾经乃是天下闻名的江洋大盗,日前便杀死了三人,其中两人甚至还是膘肥身壮的大汉,在他手上都走不了一招,而谣言的伊始便是那把仍然插在四妹体内的匕首上的刻字——杨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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