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隔四围高墙,空气都却全然不同。在铁板一块的大门外,我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疯狂的世界,我秦武又回来了。“臭小子,好好闯一闯江湖吧!”干爹将包裹扔给我,我看着他宽阔的额头泛着朝阳映射的黄光,虽然他像极游戏里的张飞,但是我知道他的内心比谁都仁厚。
汽车停在十里坡,我们一起下车道别。干爹又甩给我几千块钱,然后我浸满泪水的眼泪模糊了。哎,这个老头子好得一塌糊涂,如此恩情深重叫我如何能还。
深吸一口气,我与太阳赛跑。跑了一天,顺着高速跑、顺着高铁跑,我追过了汽车,追过了动车。虽然跑坏了几双球鞋,但是我省下了两百多元钱。在长江大桥上,我放慢步伐,轻柔地走,轻柔地看,那十七八岁样子的守桥士兵神情庄重,他手中枪上的刺刀雪亮,这让我想到这个外面的世界对某些人来说依然是个巨大的监狱。过了桥,淡淡雾中,家乡——浔城越发清丽,她那小巧精致的街景和足足阔阔的热闹的人气牵引我又小跑起来。不一会儿,五斗区到了(我生活的社区),踏入碎碾街(五斗区中心街道)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巷口卖葱油饼的刘二叔放下锅,抬头望向木架下的人影,视线正好与我形成交集,他怔了怔,然后跳脚着跑过来,拉住我的手摇起我的胳膊,侧脸转向巷里,扯开嗓子叫道:“秦武回来了,大伙快出来呀!”街坊们的热情像按下快键一样,就那么启动了,霎时间这个巷子里挤满了人,大伙儿叫着,嚷着,像欢呼英雄凯旋一样簇拥着我。我从这头,姑妈从那头,被涌动的人群推到了中央。姑妈有点虚胖的脸庞渗出了汗珠,她丹凤眼里添了许多欣喜,但是又似乎藏着更多哀愁。“武伢,你回来了!”姑妈拉住我的手,靠在我的肩上,她嚎啕大哭了出来,她的眼泪像雨点般打在我的心里,当我看见姑妈头发上翘起的一朵小白花,我扔下了包裹,霎时感到莫名的胸闷。
姑妈,你头上为什么戴着白花?!我爸爸呢?他到底在哪?!——一种不祥的预感差点将我击晕。
武伢,都是姑妈不好,没有看好你爸爸,上个月,他一个人半夜突然走出去,投了井,等我们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呜呜呜——姑妈哽咽着。
表哥,你不要怪我妈妈!——表妹阿囝被我瞪大的双眼吓得直打哆嗦。
我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姑妈家木质的沙发床上了,身上盖着薄毯。阿囝表妹看我醒了,放下手上正在做的作业,赶忙为我倒上一杯开水。她吹着气让开水降温,又用手掌触了触瓶底,觉得差不多了,这才递过热气腾腾的杯子,而她的面上依旧满是怯生生的表情。我说道“阿囝,我爸爸埋在什么地方?明天你带我去祭奠他,好吗?”
阿囝点点头,告诉我——爸爸葬在瓦司岭。姑妈劝我多休息,不要因为太难过而坏了身体,“武伢,明早就带你去!”所有祭奠物品一应俱全,都是姑妈为我早早预备好了的。姑妈之所以不告诉父亲的噩耗,全因怕我受不了打击,一时冲动在少管所惹出事来。
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等到黎明。姑妈与表妹洗漱完毕,轻唤了一声“武伢!”我便屁股离了沙发,提起桌上的大大的两个篮子(里面都是祭祀品)跟着走出门外。大约一个钟头,我们就到了瓦司岭,那是一个靠近水塘的土坡,我爸爸的孤坟孑然立在一棵干瘪了树干的槐树下面,坟头除了凋零的几颗小草,就是那经过拙劣手工打磨出来的青石墓碑。我一见着那碑上爸爸的名字,便头晕目眩,扑通跪下,膝盖正好磕在石板砖上(砖碎了,我的心更碎),继而我如捣蒜般叩了十几个响头,额头上的血淌满我的脸,不知痛,可心一直抽搐。
姑妈为了给爸爸办丧事,借了不少钱,这个我一定要替她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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