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道上,一条平整的青石板路沿着山势蜿蜒而上。玉兰肩担着百把斤重的大米,跟在壮汉们后头,一步一步地往前挨。从绩溪县一地来有近百里,她一路跟着也没落下,不过上了山后,就渐渐地觉得吃力起来。毕竟是个女人,再强悍的心,也改变不了体力上的弱势。
“兰儿,我来给你担一程吧!”
“你吃得消吗?”
“看你说的,我又不是泥捏的,怎么就不行了?”
“你肚子吃饱没?刚才我匀你的那点馃,怕是不够吧?”
“你不也只吃了一点儿吗?我给你担一程,‘远路无轻担’,给你搭把肩,终归好些。”近乎是央求和语气。
“好吧,荷花嫂。你可要担心,这担不轻呢!”
“知道,要不是逃荒这几年弄垮了身子,这样的担子还真不再话下!”
“那是,谁不知道当年的荷花嫂是出名的手一双,嘴一张——能人!”
“瞧你说的!”荷花听了这话,嘴上没那么张扬,心里还是有点儿受用,就笑嘻嘻地说,“哪就那么能干了?倒是你玉兰,出名的美人,十里八乡哪个不眼红?没想到便宜左富那个傻子了”荷花说到这,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唉,说起这事,我还有些纳闷,你家左富不出来担米,倒让你一个女人家出来做这种体力活”
玉兰听了,沉默了一阵,眼角落下泪来。荷花一看情势不对,便压低声音说:“可能他是怕那太平军的身份吧?”
“不是!”
“那是怎么的,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让你出来做这事呢?还女扮男装的,要不是你叫我,还真认不出你来!”
“荷花嫂,你呀,别问她那些伤心事了!”前头一个汉子说道。
“这是为什么?”荷花不解地问。
此时,大家走到一个山坡上,前头的担子停下了,荷花跟着汉子们,也把担子放下,嘴里说着:“如果有个支着的地方,该多好,会省力得多。”
“过了这道坡,走上一两里,就有支担的地儿了。”那汉子说,“现在我们停下来,喝点水,聊下天儿。就快到家了,天色还早!”那汉子说完,转身走进了路边的一个凉亭——说是凉亭,其实就是用石头砌成的简易房,才丈把方圆。大家围着进了亭子,一个汉子说:“荷花嫂,你离开了龙潭多年,不知龙潭的事了。”
“噢?我正想打听,跟我说说吧!”
“当年龙潭被屠,你是知道的吧?”
“当年的事,说来也是前世的冤孽:我那时正好去娘家,不知道运气怎么就那么背,遇上长毛了,我跟着娘家人一路往碣头坞跑,躲在山里,过了几天,才敢出来,回到家,房子被烧了。大家把村里的尸体埋了,回头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商量着去绩溪投亲戚吧!我不同意,说还不如去我们龙潭呢,结果有人说,龙潭也被屠了,你还不知道啊。我赶紧赶回家来,见哪还有个人影没办法,我只好又回到了娘家,跟着娘家人投绩溪去了。可谁又想到绩溪也到处是乱兵,我们没有去路,只好一路走,一路讨。没多久,一家人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走一路少一路,现在都记不清把他们埋哪儿了?天开眼,今天让我遇到你们了”荷花说到这,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流下了几滴热泪来。
“别伤心了,荷花嫂!”玉兰柔声说,“回来就好,地还在,房子没了,跟我作伴吧!”
“我才不呢!你有左富,我一个孤老婆子,才不要夹在你们中间呢!”
“哪有左富!”玉兰低沉地说道。
旁边又有一个汉子说:“左富早没了!当年长毛屠村,后来再也没见过他踪影,大概”
“噢!”荷花有点失落,“这么好一个人,也说没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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