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认真说起来,董仲舒这几年的日子,相比起他在那两位不听话诸侯王手下当国相的时候,过的已经算是很舒坦。现在他回想起来,壮年岁月里为了求学苦读三年不下楼不窥园的时光,如果跟在长安学院这几年的收获相比的话,却是远远不如的。
那时候他翻遍诸子百家学说,最后认为只有儒家的学术精髓才是经世致用的治国大道。遂苦心研读,试图在把这门学问发扬到极致的时候,顺便在国家大政上试用一番,也算是不辜负了他自身所负的天赋。
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中年岁月里的折节求学,官场与仕途上的沉浮起落,在这位胸藏四海学富五车的人心中,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现在,他无比庆幸,当初在长安街头有幸亲眼目睹由那个年轻人所发动起来的民众力量。也正是因为那次所受到的触动,他开始逐渐转变自己的所思所想。再到后来,就有了他主动与元召的相识。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初到底是怎样被那个温和微笑的少年折服的呢黄昏时分一盏茶的温热还是那一杯酒的醇香亦或是那简单的几句话也许世间具有大智慧者,并不需要过多的说服。人间大道,默契于心,仅仅如此!
那个年轻人也就是仅仅凭着这一点,折服了许多人心。比如他董仲舒,比如冷眼看世事的主父偃。
说起主父偃,倒是有几天没有见到他了。董仲舒知道他离开长乐塬去了长安。这是一件异乎寻常的事。但他那夜去时,却并没有对老友多说什么,唯一的嘱托,好像是让他多注意一下长安学院中的风向。
董仲舒虽然并不是很了解元召在他自己体系中的一些长远策划和布置。但在这几年的交往中,他已经隐隐觉察出,此子心中的抱负,可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董仲舒曾经在儒学先师所著书上的一句话后面涂上重重的浓墨。
“景行行止,高山仰止!”
随着时间的推移,耳闻目睹到那个年轻人所做的所有事,他认为用这几个字来形容,恰如其分。
不过,已经隐居多年坐镇长乐塬的主父偃,他的突然离开,还是在董仲舒心中引起了很深的忧虑。没有特殊重大的事发生,这个智谋深远的老书生是不会轻易出动的。董仲舒虽然暗自猜疑,去也不会主动地去打听。直到今天,当他立足在浓密的夏日树阴里,听到教舍里传来的争论之声时,心中忽然就起了一道惊雷!
风起青萍末,玉露金蝉觉!原来如此皇帝出巡,看似寻常,其实暗藏无数的玄机啊!
“东海啊那万倾碧波之下的平静,难道从现在开始,要被打破了吗?如果由此而横生波澜,引起的严重后果,恐怕不是轻易能平息得下的。”
他越想越是心惊,正要转过隔离的小径,进到教舍里面去制止对这件事的议论。却忽然听到里面的话题一转,有人又开始议论起别的事来。
“好了c好了!韦公子,辛兄,在皇帝陛下还没有明确宣布旨意之前,我们就先不要对此展开争执了,免得伤了和气哈哈!对了,你们听说了没有,天子在对那位栾仙师赐爵的同时,已经当面应允他,要把一位宫中的公主下嫁给他呢!啧啧如果这也是真的,那可真是呵呵!”
有人出来当个和事佬,迅速转移了话题。刚才略微有些尴尬的气氛得到化解。名叫辛庆忌的年轻男子也是心高气傲的人,本来受到韦丰的当众嘲讽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想到这背后的利害关系,他终究没有发作,只是冷了脸坐在一边,不再言语。
这间教舍很宽阔,全部铺设了软席,每人面前一张几案,上面堆满了各种书籍。除了三三两两结伴出去的之外,现在在里面的还有四五十人。不过除了他们这一小堆在高谈阔论之外,其余的不是在认真书写,就是埋头在案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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