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木媛之全然没有被旁人眼中的惊异影响,尽管时国开设书院十几年来,从未听闻有人乐试之时使用横笛。更何况还是用竹笛。
竹笛是吹笛者所使用的,最基础,最俗气材质的笛子。家中稍有些风雅的人,都不会使用竹笛,但是她偏偏用了。
‘用竹笛吧。’楼月告诉她,‘虽然是很俗气的东西,但是有些音乐,是只有竹笛才能吹奏出来的。’
木媛之的脚随着笛子的音律动了起来。
“她在做什么?”
“她在跳舞!”
“她没有穿鞋!”
众人的议论一声高过一声,说出口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叫人难以置信。媛之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她闭上了双眼,专心的吹奏竹笛,专心的踮脚起舞。她的手腕与脚踝都戴着一串串的铃铛,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叫铃铛发出声响。
她的每一步都踩在拍子上,带动的每一声脆响都在迎合着竹笛的凄凉,共同谱成一首曲子。
“凄凉犯……”云舞听出来了。她吹奏的是一首深秋萧瑟的悲曲,虽无古琴的柔美,也无鼓乐的气势,但是那分凄凉,确是刺入骨髓了。
木媛之选择竹笛的原因也在如此吧,她不要那分柔美绚丽,也不要那分气壮山河,她要的是那分悲,那分惨,那分荒烟野草,那分凄凉暗淡。那片城中萧瑟她要众人看见,那声战马嘶鸣她要众人闻听。
风雅之人是不会用竹笛的,她便要用;好人家的女孩是不会起舞的,她便要舞;如果云舞的白衣是雅的极至,那她木媛之就要俗的彻底。俗得无谓,俗的轻狂。她紧闭双目,看不见任何人的神情,因为她不在乎。她骨子里的自私自利,刚果自负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的笛声为自己而奏,她的双脚为自己起舞。
“她舞的什么?”有人问青鸾。
女子目不斜视:“大夏。”青鸾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女孩会在自己面前起舞这套乐舞,尽管只是其中的片段,却也叫她吃惊。
古时六乐,云门大卷祭天,咸池祭地;大韶祭四望,大夏祭山川;大濩祭周代始祖,大武祭周代祖先。
凄凉犯是憎恶,对战争的憎恶,对战争的仇恨;大夏却是喜爱,对山川的喜爱,对山川的敬畏。木媛之将二者交融在一起,爱恨交加,爱恨相融。她好像化身成了行军中的一员,她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通过笛声与舞步表达着她的不满与痛苦。
百姓生于这万里江河,长于这锦绣山川,这是他们的爱;但是他们却要为了这山川替统治者行军打仗,妻离子散,这是他们的恨。
我所说的都是无力,我所见的都是人生。
曲调转急为缓,行军千里的士兵满怀着对战争的仇恨,他们那么的渺小,无奈,只剩下满腔的烦闷与急躁。思念起千里之外的家乡,回忆起西湖上小艇携歌的往昔,那分美好变成了他们勇往直前的动力。
对家乡的思念是他们的动力,对国家的热爱是他们的坚持,对美好的向往是他们的热血。
所有人都深入其境,所有人都沉溺于此,木媛之更是如此。她疯,她狂,她一腔孤勇,她无所畏惧。
她的舞曲结束在一片狼籍,双目紧闭的脸上满是泪痕。张开双目,却是一片清明。
她没有动,众人也没有动。过了好久好久,青鸾才问:“你可知今日所考内容是乐理。”
“学生知道。”
“可你却擅自起舞,与考核内容不符。”
“六艺之乐,本就是指六乐。为的是重大祭祀中能够进行乐舞,学生所现,既有乐,亦有舞,故而学生所奏之乐舞并无不符。”
又是许久,青鸾才抿唇笑了:“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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