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的那句话不停地出现在疯狂期的噩梦里——“相信我，这不是最后”。它酷似抬头就能见到的天幕，无需确认，仅仅就是贯穿着每分每秒的背景。

    他梦见了被称为该隐的怪物。寒冷的俄罗斯冬季，怪物踏雪行走，自己的右手变成它一只脚掌的骨节，肩胛和其他死者泄出内脏紧紧贴合，左半身不知所踪，两腿化作了该隐后腿的支柱。

    噩梦的冷色调下，身体化为上百的碎片，像是被扔进绞肉机的羊排，和其他同类的脂肪层及肌肉堆叠在一起，挤压成陌生的东西。他看见自己远远离去的两位母亲。她们婀娜而坚毅的背影，渐渐淹没在严酷的铁青之下，无力改变。

    郁橙梦到自己干瘪的眼球藏在那张巨大的脸后，视线模糊。黏附于皮肤之下的1类病人的冤魂，那些叫喊让他已经解体的、冰凉的心脏开始扭曲。他在雪夜里痛哭，灭顶的悲伤将死后的寂静全部碾碎。

    然后就是从昏睡中醒来。光线照透眼睑，眼球转动几下，疲倦地、慢慢地探知，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呈完整的人形。

    哭泣的感觉仍堵在胸口，郁橙首先庆幸自己刚刚是在做梦，紧随其后的是手腕处皮肤被磨破传来的痛觉，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大脑有一瞬间的放空，他这才想起来几个时之类所发生的事情，包括在梦里反复的那句、何九给他的保证。

    自己真的没有死。

    他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脑子因为之前的高烧还有些昏沉。郁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隐约的疑惑愈发明显起来——他怀疑自己的导师早就知道他会变成类病人，甚至已经预知到他会感染。

    可按何九在他被病毒裹挟弹击中之前的反应，似乎并没有演戏的意思。

    难道真的是何九不在乎他的死活？也不是很可能。

    不过现在怀疑何九也没什么用。一是他不会说出真相，二是自己肯定马上就要从龙栖离开了。现在首要的事情……应该是看看自己到底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到底获得了什么。

    郁橙本能地想到了锐性能力这一方面，然后一眼瞄到了放在床头柜上静静躺着的手铐钥匙，没有多想，只是扬起了一只手的手指，用力。

    的金属物件便在他的注视之下，轻盈地浮在了空中。

    若非手腕还痛着，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做梦。郁橙自己之前虽然不是亚当之子，却也因为职业原因了解了不少能力类型，几乎算得上是精通——上从大名鼎鼎的“精神刀锋”和“污染”，也就是黑白极星系统的两个a级标准能力，下到一大堆没有什么卵用的级能力，他多少都知道一些实用性的问题。

    没想到自己没死成，还误打误撞地得到了堪称史上实用性最强的能力，“操控师”。虽然还不知道分级能排到多少，可是只要能抬起一柄物件，到特殊情况下都会大有用处。

    在成功解开了手铐和束腹带后，郁橙坐起身来，喝了口水，按下警报器。

    他身上还穿着之前换上的家居服，深灰的裤管有些空荡，两只细瘦的脚踝悬在床边，颇有几分病态。床头的一堆瓶罐在他的操控下脱离了静止状态，鱼儿般在半空中悬浮。

    他的心里没有被亚当眷顾的狂喜，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有些疲乏。自己本该在久远以前就画上句号的人生，因为这降临的“幸运”而被迫继续。

    郁橙静静地摸着自己臂上稍微凸起的疤痕，有种预感，那就是命运的操控权，再也不会回到他自己的手中。郁橙作为雇佣兵的一切都已经在醒来之时灰飞烟灭，重启后的故事，必然由不得他自己期望。

    政府在高楼大厦上张贴的巨幅招兵广告再也不是遥远的事物，在过去远远见到运输机飞过时，机身上的华穗标志，也将烙印在他接下来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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