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大娘是一家酒馆的老板娘，她的身材如酒馆正中的圆柱子般臃肿，头发散乱的披着，但长满雀斑的脸颊上涂抹着一层厚厚的胭脂，给人一种可笑而可敬的感觉。她说起话来非常粗鲁，就像男子那般时常大叫大嚷的，但她的心肠却是极好的。

    一名身穿半成新灰色长衫的年轻人，正在楼下偏角的桌子上夹起一块醋蒜头并端起一杯劣酒津津有味的吃着，但突然见到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朝着自己这边滚落，心下不由觉得诧异。

    ”咦，这是什么东西？”

    德大娘看到那只被顽童冒失踢进来的破球似乎惊吓到了自己的客人，于是凑上前讪讪笑道”：让这位客人受惊了，客人手中破球乃是当地小孩子玩耍的物什。彩儿，给这桌客人再免费加两道菜。”

    那名身穿灰袍衣衫的年轻人点头，任由德大娘从自己手中把破球拿走，然后接着和同伴继续讨论先前的那个话题。

    ”我先前便说过，所谓天下大势必定是分分合合，但终究会趋向于世界大同。而何为世界大同，即非攻兼爱。”

    ”子建兄此番言论倒是标新立意，但若细细想来，却是如海上蜃楼、空中楼阁，于当今世道无益。”

    ”此说何解？”

    ”子建兄所言兼爱非攻，但如何军队要精研守城防御之法，更是在守城篇中详列其军法要记，其程度苛刻不亚于苛政。”

    ”曹兄此言大谬，兼爱是兼相爱，非攻也既非非战。”

    ……

    此刻若是雷凝儿在这里，肯定会当场就认出眼下正在高谈阔论的几名年轻人。他们正是来自都城的白鹭学院宁子建、浮生学院曹婴、私塾教习李青风三人。

    李青风看到这场谈论渐渐超过了言论的拘束，越发放肆起来，忙端起酒杯打哈哈岔开话题。

    ”眼下春闱大试即将来临，不知道宁兄何时出发前往都城？”

    宁子建歪头想了想说道”：总不过过了今年再出发。”

    李青风则是端起酒杯朝宁子建说道”：宁兄素日思维敏捷，愚兄提前祝贺喜等高榜。”

    宁子建有些自豪和谦虚的说道”：李兄实在高抬了。莫不论那芸芸江南道的考生，即便是城中的浮生学院诸如曹兄这般学富五车的考生，也不在少数，此言却是万万不敢说的。”

    曹婴连忙摆手说道”：宁兄就单凭去年的那首《玉楼春·己卯岁元日》词，就冠压天下才子。此去都城，必将荣耀故里，也不枉伯母在天之灵了……”

    李青风见到宁子建面露悲伤色，连忙私下扯扯曹婴的衣襟。那曹婴还想着说些什么，但话语也就到此嘎然而止。

    却听李青风爽朗笑道”：算来子建兄服丧已满，不知道明年何时起身，我和曹兄也好替你挑选黄道吉日。”

    宁子建说道”：劳烦两位了。读书人哪有论什么黄道黑道的，预备明年开春即刻动身进京。”

    ……

    ……

    雷凝儿侧身避过几辆缓缓驶来的马车，看着城中庆祝中秋佳节的热闹场面，她的眼眶又逐渐湿润起来。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在先前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她都在梦中回想着往日依偎在父亲膝头的温暖。这种感觉就像一把利刃般在生生切割她的心，即使再坚强也不行，外面世道的繁华与内心的凄凉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除了这些流露出来的情感以外，此刻她的内心世界还充斥着另一种东西，那就是如参天大树般的深深仇恨。原先五颜六色的内心世界，现在只剩下几个飘忽不定的影子。在那些飘渺的影子身上都散发着如诡魅般的鬼火，其中就有颐情楼中的头牌花魁姑娘花荣荣。

    颐情楼是木鱼城中最大的青楼，据说它幕后的老板和都城某位大人物有紧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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