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在午餐时间快结束的时候才回来,办公室里都已经空了。他的脸色看起来平静了不少,甚至在走廊上和一名领事馆的下级文官开了个小玩笑。
他走进来,问道:“袁桓怎么样?”
“经过谈话,已经认识到他的失职,并且承诺明早提交一份更详细的报告。”容句连忙站了起来,对着自家老板说到。
“很好,”他把印着翰香园标志的褐色大纸袋放在容句桌子上,“其他人都去吃午饭了吗?”
他不光为她带了午饭,还为办公室里其他四位同仁带了玫瑰饼,以慰问他们整个早上都在替他挡驾的劳累。
作为第一助理,容句可没有老板不在还能出去吃午饭的好命。送走袁桓后她只喝了一大壶茶,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乱叫了。而翰香园的烧卖又那么美味……她迫不及待地拆开纸袋。
奇怪的是,里面不仅有一份牛肉馅的烧卖、一小盒调料,居然还有几个单独包装的蓝莓松糕。
她拿出蓝莓松糕,发现纸包上是“贝蒂烘焙”,她确实喜欢这家专卖烤点心的面包房,何况他们还负责送货——
容句突然浑身冰凉。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个突如其来的悲剧预感似的,纸包上还缀着一张小小的卡片,用蓝色油笔写了这里的地址、她的名字,甚至“来自f·”的留言。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惊喜。
她突然间胃口全无。
秦淮挑了一个,咬了一口。
“唔……确实不错。”他评价道,“我在楼下看到有个送外卖的在打听你在几楼办公,于是顺手就帮他带了上来。这种蓝莓松糕确实很好吃,我得把这家店的地址记下来。容句,你怎么啦?你脸色真难看,是烧卖不合胃口吗?”
“不……”容句艰难地一笑,食不甘味地大口咬着她的午饭。
“别急,亲爱的,慢慢吃,我去泡壶茶。”
……他要泡茶。
……她的老板,秦淮,要泡茶。那男人正在哼着维尔瓦蒂,《四季》中的“冬”,那活泼的调子伴随着他轻快的脚步在屋里游荡。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一副普鲁斯特式的长篇画卷,从她平生的第一个模糊记忆开始,婴儿床上方旋转着的彩色花洒玩具、她小学时得了儿童诗歌比赛大奖、第一次接吻、和全家去夏威夷度假、大学奖学金……她一生里那些难忘的片段,以黑白默片的方式,如走马灯般地在眼前飘过。
这就是传说中的濒死体验吗?
幸亏电话铃响了,她从没这么喜欢过这部老旧的红色电话。她不顾把自己噎得直翻白眼,拼命吞下口中的食物,扑过去接起话筒,用最职业的柔和声调道:“秦淮先生的办公室,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片刻之后,她捂住话筒,转头道:“先生,是市长办公室。”
秦淮放下茶壶——反正他也没找到茶包在哪——快步走过来接过了话筒。在简单的问候之后,他一边“嗯嗯”作答,一边探头对容句小声说:“把所有人都叫回来,并且吐掉嘴里的午饭。”
他说得没错。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办公室里所有的电话、手机、传真、电子邮件,都像炸雷一样此起彼伏,轰炸得整个楼层都人仰马翻,她不得不调动全副精力来对付下午超量的工作,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机会和自家老板单独相处。
然而,在接电话、做记录和传递文件的间歇,她还是忍不住会想:秦先生知道了吗?不,这根本不是个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他知道了多少?以她对老板的了解,他不会憋得住的。他会嘲笑她,把这件事当成绝佳的佐料下饭——下一份文件来了,她不得中断了思考。
直到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一点四十分,他们俩才拖着疲惫的身躯钻进那辆美洲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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