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五十年前酿的酒。”
“怎么想起给我这个。”
“你的朋友就要走了,那不如先大醉一场,喝醉了再走。”
冰笑了,那是曾经在战场上像头狼一样奔跑着的战士的笑声,豪迈而苍凉。
他一口喝干净了那罐子里的酒,那水在喉咙和胸膛里变成了烈火,灼烧着整颗跳动的心脏。他仿若又回到了在湛蓝的蓝天下奔跑的少年时代,那时的世界没有谁会哀伤,也没有谁会难过。
当他喝完的时候,雨幕里,谁的影子都不见了。
于是他又变回了强壮的战士,像拿起战斧一样拿起了自己的拐杖。就算头狼老死在了无尽的旷野上,他还是那独一无二的头狼。
雨还在下。
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
……
巫槐的耳边响起了金戈相撞的声音,那是战士们的武器撞在妖魔皮肤上的声音。
他曾经也想成为一个英雄,和自己的父母兄弟一起,在战场上厮杀。但是他的老师说——
“别去,别逃避你的命。”
你的命运就是不断地逃跑。
巫槐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一个愤怒的孩子在他自己的心里呐喊,对天嚎叫,他要和所有的血脉亲人站在一起,拿起武器和铠甲,在一起杀死敌人,在一起死去。可他将那个孩子关了起来,让他孤独地发狂。
巫槐真的想舍弃那所谓巫师的宿命,舍弃他的土地和人民,逃出那永生永世的诅咒,然后像一个人那样活着,然后死去。
据说世界上第一个巫师为了拯救大地上所有的人而窃取了神明的力量,他用那种力量学会了医术、学会了使用草药、甚至学会了长生不死,但他还是救不了所有的人。他医治的人越多,死去的人也越多。
那个巫师叫做巫彭,他明白了这片大地的宿命便是一个诅咒。他和他的子子孙孙将拥有神明的力量和人的躯体,被放逐在这片苦难的大地上,他们会用长久的生命背负起土地的重量,又终将因为无法拯救这片土地而死。
命运不在乎你在这长长的道路里有着看见了什么,只会收割最后的结果。
巫槐不甘心。
他因为不甘心而活着。
巫槐站到了垒山最高的地方,上面是低压的乌云和狂乱的雨点,下面是咆哮的江河和岿然的巨石。
水越来越多了,它们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大雨要将这整片大地都淹没,垒起的堤坝开始垮塌,如同山崩。
巫槐苦涩地自言自语道:“天要塌了。”
他看见无数的恶魂和妖魔在水花里泛滥,它们挣扎着从幽冥里逃了出来,它们有着剧毒的尖爪和庞大的身体,它们早已经死去了,所以也要将一切活着的都带向死亡。
巫槐闭上眼,听见了自己族人的战吼。
那无法打败的敌人又回来了啊,又回来了啊,那是命运,是恶鬼,是妖魔,是神灵,它们有着无穷的力量!但巫槐有着身后深爱的姑娘,血脉的亲人和脚下贫瘠却古老的土地。
巫槐突然有些自嘲。
深爱的姑娘?血脉的亲人?
他所有熟悉的人都死去了啊,死在了那五十年前伟大却无名的战争里。那被封印在大地里的狂魔们苏醒,如同一道吞噬世界的黑潮,巫族的战士和妖魔们厮杀在一起,它们用大地、火焰和雷电的力量互相攻击,鲜血洒在了三峡的江水里,将那浩荡的大江都染成了一片鲜红的血池。死去的妖魔和战士化成了水里的磐石,狰狞地对着天空咆哮。这个世界便是这样的,以血换血,以命换命,生命在死亡的波涛和烈焰之上起舞,恐怖又美得让人窒息。
我应该在那时就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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