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你说以微微人力,可真能通天?”
“木子不知。”
我那时全神贯注地沏茶,心不在焉地答道。
他想了想,苦笑一下。
“能通天的其实只是人心吧,”他起身,对我说,“我出去看一看那座楼。”
我没抬头,只是平静地说道:“在茶还没凉时记得回来。”
他出了门,从门外吹进的风拂散了茶壶上的缕缕烟。
他习惯了自言自语,我也习惯了等待。
他其实已经很累了。
每每听到楼上的箫声渐渐散入黑夜,我也总是会这么想着。
那个男子其实只是想当一个木匠,像闲云野鹤,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想一些其他人不能想的事情,默默终了此生。
但他的信仰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是那个最天才、最博学、最严谨的墨者,他是墨家最后的希望和骄傲。
他太认真,所以将这一切的责任当成了自己生命的全部。
我一直跟着他,看着他在数年里不断奔波,俊秀的脸上添了无数皱纹,黑发变为了白发。明明不到不惑之年,眼里却透出了丝丝苍老。
他已不是那个少年,但我依然如旧,看着时光在他身上凋零。
他仍旧每日都穿着那墨色的长袍,袍袖风满,如夜色幽幽。
……
我为自己画眉时往往会想起当年他细磨朱砂的那片剪影。
他渐渐不再看我的脸,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我猜到了一点点,却什么也没说。
也许其实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一说破,便真的破了。
……
又经年,君已老。
他在栏杆外,我在屏风中。
我说:“天冷了,还是早点进来吧。”
即使已经老去,那个男子眉目间依然带着那种磨不平的倔强。
喧嚣的风卷动着他的白须与墨袍。
他淡淡地叹息道:“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我反问:“可又有谁能做到呢?”
“天涯路,望不断,”他说,“能登天的,终究只是人心。人心无尽,但人力有尽。我下了一个注定会输的赌局,只是因为不能放弃。”
我好像是第一次反驳了他的话语:“不,只是你不想放弃,而不是不能。”
他愣住了,慢慢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要是你当初放弃了该多好,”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可惜若放弃,那便不是你了。”
……
在那些最后的日子里,阿偃发了很高很高的烧,眼神时而清澈,时而浑浊,他有时会痛苦着喃喃地说出很多我听不懂的话语,像是在怀念什么,又像是在后悔什么。我照顾着他,他躺在床上,我就坐在茅竹围成的窗子前,我摸摸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有些慌乱,但是更多得,却是迷惘。
我曾经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所以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所以我只能这样陪着他,从一个朦胧的开始,走到注定的穷途。
其实路,是有尽头的。
在那个年月的末端,阿偃终于清醒了一段时日,他的眼睛重新变得明亮而温和,作为木中生灵的我能看见生命的流动,所以我知道,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但是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实感,我甚至连什么是悲伤都不懂。我从一出生就一直跟着灯笼匠、跟着阿偃,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离开了他,我会是什么模样。
但终是会明白的。
阿偃最后对我说:“木子,等我死后,那就带我一直往西走吧。那时我会变成一团朦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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