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荒原的夜晚冷彻了骨髓,茫茫无边的大地逐渐被一片莹白覆盖,点亮的火把在风中扑朔,远方的兵戈交鸣声声入耳,那样刺耳,就像是梁柱崩断、琴弦断裂。
柔弱的人们从梦中惊醒,沉默地聚在一起,在那正中的是孩子、女人和老人。精壮的汉子们围在外边,他们佩着来自中原的精致腰刀,望着远方的目光里,却不由流露出担忧与踌躇。
空中的经旗仍在飘扬,即使是足以冻结水流的冷风也无法凝固住那飞扬的虔诚祈祷。
“长生天赐予力量,太阳赐予光芒,普天之下,四海之内,驱除邪恶,赐福吉祥。”
少女身旁的老人对着那天上的彩旗念叨着牧民们口口相传的祷词,那是一个生在草原、行在草原的老人,岁月的风霜侵蚀着他的生命,在他枯瘦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灰褐的印记。
火星在篝火中跳跃,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光驱散了丝丝寒意,映照得人们的脸上通红。
少女拉着抱起狐狸的孩子在老人身旁盘腿坐下,她用干净的嗓音向老人搭着话:“这里总是这样么?像现在一样的,热烈的太阳、难眠的夜晚、狂沙、战争还有风霜。”
老人用嘶哑的声音温和地回答她:“至少从我时候的记忆开始,便一直都是这样。也许这便是草原的宿命、我们的宿命,我们一辈子这样活着,就像是一场漫长的跋涉,直到终有一日,我们都会回到长生天的怀抱。”
少女低下头,望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孩子,那也是草原的孩子,或许也有一日,他会像自己的祖辈一样长大,继承那栖身在他们灵魂深处的漫长生命轮回。
但在此刻,他依然只是一个孩子。
少女抬头的时候,凝望着那些遥远的不祥火光,再一次问道:“那他们呢?”
“他们是迷途的羔羊,在背弃长生天的威光之后,他们走进了沙鲁的殿堂,就像喇萨祝预言中一样,在终焉的时代,他们手握的刀剑与火焰归来,他们像是邪魔一样在我们的家园驰骋,将这片大地化成血河。但这是我们所注定要面对的灾厄,草原的子民不会害怕战争和死亡,长生天不会抛弃他的子民,战争总会结束的。在伟大的他再度回到大地的时候,光芒会净化一切邪魔,在那个时候战争便会结束。”
在话语落下的时候,老人双手合十,向着苍天静静地垂下了头。
孩子也做出了与老人一样的动作,空旷的天幕下只缀着飞舞的雪花,不断地下着、下着,好似要把这一个世界都掩埋。
落下来的雪在大地上呻吟,就像过去的时代那些死去的武士。
那视线的尽头又传来了只属于遥远时代里那些兵马的嘶鸣、那些末路的悲泣。无数的战士的头颅被砍下来、落下来、枯萎掉。
因此雪来到了,掩埋世界上所有的痛苦与悲伤,只留下干涸的泪水和无法挽回的死亡。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攥住了自己的手心。
“所谓神灵……究竟是什么呢?所谓的命运,又是什么呢?”
她再一次地迷惘。
却又再一次地如此渴望着想去追寻。
因为这是她的选择、她的使命、她的道路。
就像她曾经跨过的百亭一样,一个人,走一条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路。
风中又传来了狼的呼嚎。
……
高大的奔狼踏过雪地,就像飞射而出的箭矢一样迅疾,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它们闻到了空气里蔓延的血腥味,那是死亡与毁灭的味道,是它们所嗜欲的味道,它们血红的瞳孔里倒映整个铺满白雪的荒原、冻结的河、枯干的老树、折断的草根。
而这一切的景象都扭曲着、在血红的世界里扭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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