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冷冰冰的话和铿锵有力的应承把还气鼓鼓的白禾都给镇住了,不觉脚下一滞,偷偷瞧了姐姐一眼,白罗不说话,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出去了。
陌归在屋里忍不住嘴角上扬。看来这对姐妹的父亲还是有一定身份的,至少江阔不愿意跟她们起正面冲突,可该敲打身份和规矩的地方却一点不含糊,恩威并重,漂亮极了。这大小姐也是个聪明人,从一开始就想大事化小,故意把妹妹藐视皇室,庭前无礼的行为说成“冲撞内府”;后来又点明自己经常出入侯府,今日只是同往常一样,不算逾矩,步步都在开脱。
陌归没想到在这她原本以为荒无人烟的地方还能看到如此热闹,又是笑又是摇头,如此便松了手,却发现青鱼正定定地看着她。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可稍后又觉得这样露怯了,不易察觉地耸了耸肩,想像抚摸猫狗儿那样轻柔地抚摸一下青鱼的头——狼崽儿应该和它们也差不了多少吧。谁知这丫头突然就风一样儿地跑了,陌归甚至感觉鬓角发梢都被她带飞了。
她站在原地,碧云和芙蓉进来后才哑然失笑,也不问两个丫头外面的事,只叫她们去拿衣物来换装,她不问,两个丫头也不敢嘴碎开口,几个人就当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直到她们把一件窄袖短衫和一条长筒裙摆在她面前,她才皱眉开了口:“这要怎么穿出去?”
江阔后院里有一株单人无法环抱的桂花树,旁边有一假山,处处是艳红的月季,顶上有间凉亭,摆放着藤桌藤椅,夏日纳凉,好不自在。
江阔倒好了茶,一抬眼,正见一袭白衣白裙的陌归随丫头走来。风过处,筒裙底圈彩线斑斓的孔雀纹随之展动,突然让他很感谢云南。
陌归可没他这惬意的心思,一眼瞅见了他便来气,快步提裙,甩下丫头自己先上了假山。真到了他跟前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最后只能自己憋不住笑了出来:是啊,这地方,他还能给她找出其他什么合适的衣物呢?于是便坐下问:“我的礼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江阔一愣,随即笑道:“姑奶奶,你轻车简行,也不过昨日才到,那一大队的辎重,自然要慢些,不过也快了,快了。”
“那我的如衣不必问,也是‘快了’,‘快了’,是吗?”
江阔嘿嘿一笑,“知我者,缓缓也。”
陌归皱眉,而后却道:“听底下丫鬟说,你每日都很晚才回府歇着,这样哪里会养得好伤?”
江阔撇嘴,“缓缓你什么时候像个老太太一样,爱唠叨了?”
“我可不就老了?”陌归瞪圆了眼,“多少年弹指一挥间,芳华摇落,朱颜辞镜,更何况我这寻常面容。”陌归说到这儿眼神突然空洞起来,像是魂魄被抽走了一霎,“像我这个年纪,儿女成行才正常吧。”略垂眼,忽而自嘲一笑,看向江阔调侃道:“哪像侯爷风华正茂,一派英雄气概,众多娇娥,芳心暗许啊。”
江阔低眉,勉强一笑,“谁说众芳摇落,脚下月季不是正盛吗?”而后抬头看着陌归:“至于朱颜辞镜,那是因为素衣绝艳,尤胜当年。”
陌归看着他真挚的双眼,突然有些不适应。
江阔在洛川时从未这样认真不躲避地看过她,话语也从未如此露骨浓烈过,舒适地让人如沐秋风,这也是她和他愈来愈亲近,相处愈来愈随意的原因,现在乍然如此,她很不适应。
“若有一日,时风以面带刀疤为美,我定当仁不让。”
江阔变了脸色。其实她脸上的伤疤已经很淡了,只是皮肤白皙,遮掩不住,时常显露点点遗痕。这么多年来,江阔早已视而不见,但也许对陌归来说,她从未有一刻忘记过。
那也很好看。
这句话在江阔舌尖吞吐数次,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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