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复帝却只是抬起浮肿的眼睑看着他而已。
“得宜,你是旁观者清,所以我知道你的谏言,我也并非不知道谁为无辜,可是我太怕了,我看着兰庭他们一代人,他们似乎都知道为什么活着,但我呢?黄泉近矣,尚且浑浑噩噩,得宜啊,我羡慕他们,也遗憾己身,所以对我而言,最后一件裁夺了,我考虑的,必定不会是单纯的对错。对于兰庭,我固然不舍,但我必须确定是否会有隐患,你想办法,这事由你亲自去办,让太子知情吧,关键,我还是得看他如何应对。”
一国之君举棋不定,兰庭轻轻推开了万春苑一间偏殿虚掩的殿门。
斜阳
,刚好入槛半丈。
殿堂幽寂,纵是陈设未曾在尘埃里老旧,但也是长久无人在此置居,四布着的都是深宫的荒庑气息,唯有靠壁那方花几上,几枝怒放的玉兰焕发蓬勃生机,那别致的参差插法,兰庭一看就知是出于何人手法。
她总是这样,即便身临险境,在的地方就有生活的意趣。
突然腰上一紧,被人袭击。
兰庭甚至听见了春归的笑声。
“而今可算有了八分胜算?”像闲话家常的语调口吻。
但细看春归的眼角,不难察觉隐忍的湿红。
“我说没有,辉辉该难过了。”兰庭笑:“比八分还高一分。”
“我难过不是因为你有这样的选择,我难过是因我的过错,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我对迳勿,有所隐瞒。”
兰庭却想真好,被软禁着,春归这时一定是没有喝醉的。
“那你想清楚了?愿意把你心里的那件事,也告之我?”
“再不说,或许就没机缘说了。”
春归拉着兰庭,他们坐在陌生的宫苑,但在五月和人间他处并无差别的夕光里,可以看清楚向西的天穹这时越发灿烂艳丽了,也可以清晰的听见倦鸟归巢断续的呢喃,有风,拂过耳鬓,似填补两人之间那些微的距离,不曾耳鬓厮磨有如耳鬓厮磨。
该从哪里说起?从我撞塌了汾阳城的某间寺庙那堵院墙开始?
睁眼之间吗?人生从那时起就已经拐向了柳暗花明?于是我们未曾相识,便定姻缘,那些时光其实相隔未远,但要说起来已经有如经历半生人事。
桩桩件件的仿佛也记得不那么清明了,但顾春归最想告诉赵兰庭的是,我还是庆幸人事改换,当我一转向,来到的是你身旁,我曾经也为噩梦所困,可让我贪恋的,从来都是噩梦醒来之后,我不再沉沦在那个梦境里。
“殿下,不是偶然才窥破了我的这件秘辛,我想这是玉阳真君有意所为,他不知为何反悔了,他故意的,他想让一切回到原定,但我不会束手待缚,我所珍惜的一切都是如今所经所历,在我这里,那就是一场噩梦。”春归道。
兰庭笑。
理当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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