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他毕竟是皇上当政之后,第一个为树立新君权威而赶出庙堂的弃员,虽然没有‘永不叙用’的话,但自己身为天子近人,要是仗着皇上的宠幸,贸贸然就把陈孚恩引入府中,皇上会怎么想?
而有了这样一番折冲,又有了今天的这一面之缘,肃顺大可以在皇上面前提及自己,一介儒生,又是前朝旧臣,无官无位,料想皇帝不会说什么。到时候,再北上入京,即顾忌到了皇上的颜面,又能够得偿心愿,岂不就是十面光的做法?因此,双方一拍即合,宾主尽欢而散。
回京之后,肃顺几次要找机会和皇上禀明此事,奈何政务繁仍,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再到后来,连他自己也给皇上半真半假的一怒之下贬到外省为官,这件事,更加蹉跎了下来。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咸丰八年八月间,肃顺在山西任上第一次回京述职的时候,陈孚恩居然也到了北京——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的事情人人会做,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有雪中送炭,才会为人感戴,甚至铭记五内——陈孚恩如是想着。
果然,肃顺大见其情,陈孚恩年过半百,他不愿意让其受雨雪载途之苦,便将他留在北京的府中,和龙汝霖、黄锡两个闲谈消磨,清酒度日,左右也养着两个清客,不差他这一个人,一直到了咸丰九年的三月,肃顺二次回京,载垣和他说起了在军机处所见所闻之事,诸如翁心存被罢职出朝的事情也就罢了,阎敬铭和曾国藩两个在御前及私底下的一番奏答,让肃顺猛然意识到,皇上当年和自己说的事情,怕是要付诸实施了。当下赶忙将几个心腹近人招揽至书房问计。
陈孚恩望着烟雾荡漾的茶盏,继续着自己刚才的话题说道,“你们想想,不管怎么说,王爷上年冬天所行之事,都是人臣之耻,更不用提数年来,皇上对这个血亲的兄弟,放手使用,迭次提拔,以不到而立之年,领袖军机处,其中固然有皇上临机决断,增长其经验之处,但君臣同心,这些年来,推行新政,亦可谓是倚重甚深。”
“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做出这等事来,皇上心里该是如何的恼怒,愤恚?而结果呢?只是将其软禁在府中,并不做任何处置,思之岂不怪哉?”
“皇上即便生气,总也要顾全天家的脸面吧?这样的事情为外人所知,不但王爷要大倒其霉,怕是皇上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吧?”
陈孚恩知道肃顺非常精明,但终究是没有读过多少书,有时候看事情会参详不透,笑笑说道,“若是能够掩盖得下去的,自然不必提,这件事已经哄传得举国尽知,这样屈己保全,内中深意,就大勘玩味了。”
“子鹤兄以为呢?”
“皇上圣意如天,我又岂敢妄加悬揣?”
众人一再请教,陈孚恩点头一笑,“若是依我看来,皇上如此行事,缘由无非有二,恭亲王是皇上的血亲兄弟,先皇龙归大海之先,皇上于榻前赌咒发誓,善待各家弟兄,这是其一;再有一个嘛,就是为日后铺路。列位请想一想,桂燕山是恭亲王的岳丈,日后追查起来,无事便罢,若是有事,皇上临以重课,恭王在一旁,是说还是不说?”
“那,子鹤兄以为,恭王会不会说呢?”
“身为半子,眼见岳家有这样塌天的大祸,又如何能够不发一言?”陈孚恩说,“不过嘛,桂燕山在两江任上,也着实的闹得太不像话了。”看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拢到自己身上,他说道,“这一年来,我在江南到处走了一遍,说起来,只是皇上南幸一次,两江花用的银子,便如泥沙俱下,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都流入了自己的腰包。还不用提铁路大工,耗时多年,两江所属,上下其手!这样的事情不发作则以,一旦发作,——老夫身在江湖,却也知道,咸丰五年、六年连着两年皇上万寿节庆,都以如今用度吃紧,草草罢事——可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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