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儿早在今年开春的时候就惦记着要攒钱给他买一个汤婆子。
三月里去林子割笋,晒了笋干担到集市上卖攒下些钱;五月削竹皮编了十几个箩筐,十个手指头扎得没一处见得人,卖了几户人家又攒了几个铜板,八月天气热没几个人卖汤婆子,价钱也不如冬天贵,她就一口气买了两个。
早上从箱子里把汤婆子给收拾出来了,回家烧上滚烫的一壶水,浇在里头就捧去给他暖手。
阿爷和他一人一个。
夜里,一灯如豆,她坐在炕上,就着案几上的油灯为他缝衣,阿爷和他两个在一边拿着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棋盘。
阿爷棋瘾大,他明明有些困顿了,却依旧陪着。
五儿盘腿盘久了,下炕走动走动,一摸他们的汤婆子都冰凉冰凉了,便恼了:“该是被棋子蒙了心!老的这样小的也这样,笼着汤婆子也不好好用。”
六仰头笑了笑:“见你缝衣钻心没想劳顿你,屋里还算暖和,旁边不还有炉子烤着么?”
五儿瞪他一眼:“收了棋盘都早点歇下,明儿还得起早补墙缝。”
六起身去换了汤婆子里的水,塞到她手里:“手都凉透了,你也笼一笼。”
五儿眼睛看向季池:“阿爷,茶楼里有几个用不着的酱菜缸子,我和掌柜的说好了,咱们家去抬两个来,来年开了春做了酱菜送些去茶楼就算两个缸的钱,明儿你去借辆拉车把酱菜缸拉回来。”
男人么,除了出点力,这个家其他的真是一点也指望不上他们。
五儿又坐回灯下缝衣,见六去而复返,问:“不去睡么?”
“阿爷睡下了,我想再探探棋局。”
五儿捏着针搔了搔头发,“只许一会儿,再久了明天做活累。”
“嗯。”
他眼睛其实不曾在棋局上,余光依稀注意着她在灯下的一针一线。
灯影长长的落在窗纸上,外面北风紧,抖的树影晃荡,呜咽的风从缝里钻进来,像极了暗夜里幽咽的歌者。
五儿微偏着脑袋,挑起半星的眸子去睇他,“你要是想看,搬张杌子来我炕边坐着。”
真弄不懂他,跟个孩子似的,每回她缝衣,他都总借口着什么要粘在身边。
“去把灯芯剪了。”她把剪子递给他。
他坐上炕,仔仔细细地剪了灯芯,半燃的灯芯掉在烛油里嗞啦一声灭了,火光一下亮了好多。
借着烛火,他望着她,依势耍赖不下炕。
她默许似的只管做自己的针线活。
几次抬头,他都趴在案几上看她,眼睛一眨不眨。
她哄了他几次去睡,最后实在劝不动便由他去了。
夜,漫漫夜,如灯火缱绻。
纫好袖管的最后一针,五儿仰起酸痛的脖子,发现他趴在灯下睡着了。
长睫似羽。
灯下他窸窣地说着梦话。
五儿压下半个肩头凑过去听——
“唔……都听你的……”
五儿一愣,愣了好久,倏而吃吃笑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五儿就喊了季池起来去借拉车。
五儿爱为家里的两个爷们儿张罗,张罗这张罗那,却很少为自己想。
她盘算着两口大酱缸开春能酱上百斤的酱菜,自家能解馋,多的送些邻里乡亲,再多的就拿去集市上卖,换了闲钱可以给他们爷俩换副好点的棋子。
季池借来拉车,五儿收拾好跟他一起出门。
季池:“六不去?”
五儿回头看了眼茅舍,“他留这补墙缝。”
季池拉起板车,五儿小跑跳坐上板车,爷孙两个一起往茶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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