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太太握电话的手一紧:“嗯,都好。”
“娘,我爸今年去您那过年,我哥他们拖带个孩子,赶不回来,给您和大哥大嫂添麻烦了。
替我向大哥大嫂问好,小慈在那,尤其替我和我大嫂说声辛苦了。”
小儿媳跟她说话越来越客气了。
也是,认命吧,儿子那条纽带,没了。
楚老太太点了点头,微眯着浑浊的双眸,看向挂在墙上的全家福,认真地瞧着她小儿子楚鸿迟一身军装的模样。
一晃又是一年。
当年,小儿媳没像其他军嫂一样立起来,也没像她似的命硬心硬。
而是像个精神病,大半夜哭着闹着对她喊:“鸿迟让我送衣服,娘,他冷!”
她就知道小儿媳精神上要承受不住了,也就撒手放开她往远了走。
据说有几万公里的路程,楚老太太不懂那到底是有多远,就知道好好的一个家散了,一走就是好几年,只剩下孤零零的小慈。
“不麻烦。静安啊,你也挺好的吧?要吃饱饭,身体好。”
换成楚慈接电话时,老太太将话筒递了又递,仰着头看着她小孙子等着,祈求一般地希望楚慈能跟小儿媳说上几句,没爸要有妈,小慈啊,没有当妈的不疼孩子。
楚老太太心里难过的不行。楚慈不接,她就一把年纪伸着胳膊递着。
比起楚慈,她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母亲并不可怜,陪了儿子好几十年,只是苦了孩子。
鸿迟太忙,没留给楚慈啥记忆。
楚慈在他奶奶恳求的目光中,接过了话筒,而电话那边早已连声问道:
“是小慈吗?小慈?是妈妈啊,小慈。”
不足十四岁的少年,笔直地站在电话旁,望向窗外,抿唇不语。
张静安一手握电话,一手抓紧脖颈处的项链,无语凝噎。
明明楚慈没有任何回应,可她就知道儿子一定在听着,像是认错一般,连声轻哄楚慈道:
“妈妈明年一定回国。我申请了,这回真回去,守着你,只守着你。
我儿子都学英语了,一晃眼你都念初中了。
啊,你外公说你不会外语,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儿子,不愿意学就不学,等妈妈回去教。
你只要好好的,好好的。
小慈,你跟我说句话,就说一句,妈妈求你了。”
楚慈听到他母亲在那面哭出了声,眼圈儿红了,情绪激动到他压抑自己却控制不住嘴唇瘪在了一起,最后受不住了,用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大喊道:
“你这样很讨厌你知不知道?要回来就直接回来,大年三十打电话哭哭啼啼,我外公我奶奶受不住,你能不能懂点儿事儿!”
张静安哭声一顿,抬起泪眼愣道:“啊,小慈,是你吗?你跟妈妈说话了?”
楚慈用衣服袖子使劲蹭了把脸,懒得回答他母亲的废话,咔嚓一声,挂了电话。再抬眼看向楚老太太时,眼圈儿里的泪滴再次掉落,发火大喊道:
“你哭啥?!”
楚老太太表情很复杂。
两腮是未干的泪痕,眼里满是泪花儿,可嘴边儿带笑,瞅着她小孙子,阔别许久、声音透亮回道:
“我哭咋地!”
她对新的一年终于有了期待,告诉自己:别看八十了,要好好活着,争取活到九十八。
糖醋排骨、酱猪蹄、溜肉段、酸菜汆白肉、麻酱大拉皮、拔丝地瓜、皮冻蘸蒜酱、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红烧三道鳞。
毕月跟个小丫鬟似的,一道又一道的菜往桌上端。
外屋厨房满是开门关门的哈气,院子里飘雪,屋里面却四处乱窜菜香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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