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返回河叉边，松开缠在树丫上的网绳，默默地收起渔网。

    “大宏，这几年，天墓里增加过人吗？”彭世利一面捏鱼篓里的鱼，一面望着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山丘，没话找话地问。

    山丘的西面是村里埋死人的地方，村里人称为乱坟岗；挨着山丘的是好大的一片沼泽地，人进得去，出不来，是老天用来埋活人的，村里人称为天墓。

    “日本兵就到过一次水亭村，是坐铁甲船从湖里过来的。他们把船靠在了天墓边，有些鬼子上了乱坟岗，有些鬼子进了天墓。结果，进了天墓的一个也没有出来。上了乱坟岗的也被吓的退回了船上。然后他们朝村里放了几炮，就跑了。”彭世宏费劲地将渔网归拢c叠起，一边说着。

    “活该鬼子遭天谴。”彭世利恨恨地囔了一句，随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话语一转：“吉人自有天相。”

    “什么意思？”彭世宏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问。

    彭世利指点彭世宏道：“你忘了，村里的王老五张大丰为了让他姐夫把外甥女过继给自己，不是和他姐夫赌命，在天墓里蹚了一回，一点没事吗？”

    “大丰大叔是有真本事的人。”彭世宏很钦佩大丰大叔的：“有胆有识，轻功了得。在我们这一带，没有第二个人能比。”

    彭世利笑了：“意志是主要的。换上我，如果碰上大丰大叔一样的事，我也敢在天墓里蹚一回。”

    彭世宏白了他一眼，一脸的蔑视：“说什么胡话呢。哥，论读书，你没说的。论身体，你比我长得高。但是，论本事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别忘了，在学堂的时候可是我罩着你的。没有我你还不知道被麻子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呢！我都不敢做的事，你行吗？量你没有这样的胆子！”

    彭世利显然被彭世宏的话噎着了，他白了彭世宏一眼：“会打架算得什么呢？不过是蛮力而已，和胆识无关。劳心者治人，懂不懂？像蹚天墓这样的事，不一定一定要有轻功才能做到，如果脚上捆几个大葫芦，身体有了浮力，也不一定会陷进去。所以，只要具备智慧，一样会拥有超凡的能力。”他信心满满：“我现在可是圣约翰的精英，你没有听那个卢主任讲吗？我是个人才，是国家将来的栋梁，胆识和能力是你想象不到的。蹚天墓这样的事，应该说，要看是不是有值得我去蹚的理由，值不值做而已。”

    彭世宏穿好棉袄，抱起渔网压在肩背上：“哥，几年不见，你果然很有长进，学会吹牛了。你就吹吧。”蔑视着他，鼻子哼了一下，感觉自己言语是乎过分，又咧嘴朝他笑了笑，往村里走去。

    彭世利见彭世宏不屑他，心情也变得不爽。他默默取下挂在树丫上的长派克大衣披在身上，然后提起鱼篓，跟着彭世宏往村里走去。

    彭世宏对远去船帆难以释怀，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回身向东面的湖里瞭望，不舍之情跃然脸上。

    “用不着那么失落吧？”见彭世宏还在惦记已远去的人，彭世利有了醋意，忍不住讥讽起他：“你哥没有走，就在你眼前。他们是共产党，不是你亲哥，走了你应该开心，是好事。他们走了，国民政府立马就回来了，这儿就成了我们的天下了。”

    彭世宏白了他一眼，对彭世利挑起的这个话题不以为然。他摇着头道：“哥，我才不管什么国民政府还是共产党新四军，都是中国人，谁在乎呢？再说了，这与我没有半毛关系，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我敬重的是卢主任他们的为人，他们很仗义的，是好人。”

    “我说大宏，你怎么这么幼稚呢？能不在乎吗？亏你还是县衙的警察呢！你还看不透呀现在区分人的标准不是好人与坏人，而是有钱人与穷人。别犯糊涂好不好！”彭世利很惊诧彭世宏所说的话，一面把鱼篓换到右手，一面忍不住开导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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