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砍下的庄稼秸都喂队里牲口了,只剩下离地皮半挓高的根茬子分给社员刨下来当柴火烧。
队里分的一点儿高粱根茬子、棒子根茬子也烧完了。
地里长得高点的蒿草也早被人砍净了。
每每秋风扫落了树叶子,还没等风住了,人们就拎个耙子或大扫帚去树下抢树叶子也被抢光了。
到了冬天,没柴火填灶火膛了,秀珍爸就削来一根长长的、梢头细细的枝条,去荒地里看准一片早已被冻死的发白的离地皮才两寸高的枯草,便抡起这长枝条,刷刷一条弧线接着一条弧线、一个扇面接着一个扇面地扫,动作那么有力,声音那么有节奏多少年后那清晰的刷刷声还在秀珍的耳边回响,然后再用密齿的竹耙子把扫下的碎草末儿搂起来,装进袋子里背回家。
回家后,秀珍娘抓一大把草末子扔进灶膛里一燎就完,一顿饭一大堆灰,轻易地就烧掉了秀珍爸大半天的辛劳。
突然有一天,秀珍爸捂着肚子右上方直不起腰来。
秀珍娘问“怎么啦”
秀珍爸皱着眉“疼。”
秀珍娘又问“闹肚子呀”
秀珍爸说“不是,前些天就疼。”
“喝点热水吧。”
“不管用。”
“叫赤脚医生去吧。”
“用不着。”
秀珍娘扶着秀珍爸上炕躺好,硬去叫村里赤脚医生了。
医生来后问了问,摸了摸,说“可能是肝的事,上县医院查查去吧。”
秀珍娘让秀珍爸去,秀珍爸死活不去。
到最后,秀珍娘叫来了文堂爸,文堂爸硬拉着秀珍爸上了牛车,去了县医院。
医生偷偷告诉秀珍娘和文堂爸病人肝癌晚期,挺不了俩仨月了。
秀珍娘“天哎”了一声,大哭起来。
文堂爸忙劝“别哭别哭,别让他听见。”
秀珍娘蒙了,止不住哭,只是憋小了声。
文堂爸问医生该怎么办,医生给开了些药,说了些注意事项。
秀珍娘抹干了泪回到秀珍爸身边,可说不出话。
文堂爸强装着笑对秀珍爸说“没嘛事,医生说肝儿有点儿小毛病,回家吃点药就好了。”
秀珍爸撑着劲,硬笑着“没事,苍蝇踢鼻子点儿小病,撂不倒咱”
秀珍歇星期天回家知情后,也像娘一样蒙了,跑到房后头闷闷哭了好大晌儿。
刹秋冬闲时,各村爱在晚上放个电影,以往秀珍和文堂经常结伴步行着去外村看,本村有时请盲人在村前宽敞地儿唱个大鼓书,可今年秀珍都没心情去看去听。
秀珍爸很难再出门下地干活了,来串门儿的人看了他菜色儿的脸,瘦得变了形的身子,都能猜到他的病不轻。
没过几个饭后,村子里就传遍了。
快过年了,秀珍和文堂也高中毕业当时是年底毕业回村务农了。
家里用年底结算的工分钱、卖的干草钱、卖的猪钱籴了些粮食,将就着过年。
小孩子都盼着过年,平时吃棒子饼子、高粱窝头,穿补丁衣裳,过年能吃个“真”馒头,吃上顿饺子,穿上件新布衣裳。
所谓的“真”馒头,是用全麦子面蒸的馒头。
过了小年,秀珍娘蒸了一锅“真”馒头,给秀珍姐弟各尝了一个后,就藏到东屋的大缸底儿了,想等到大年三十晌午再吃。缸盖上面一层一层地压了些破坛子烂罐子。
还蒸了一锅“假”馒头,就是用麦粉和过了罗的细棒子面掺和着蒸出来的馒头,姐弟俩能可劲儿吃上一顿。
秀珍弟可憋不住馋那“真”馒头,趁娘不在家,就拖着瘸腿,溜到东屋,搬开破坛子,挪起烂罐子,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