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越过了岳山阁中层叠而放的博古架, 越过百年古贤的金玉良言, 也逾越过身为大陈皇妇该有的责任和矜持, 由母口而出,撞入亲子之耳。
刘宪却应答不出声。
“来,敬儿, 把身上这件衣服换了。”
周太后转身将放在榻上的衣裳捧起,刘宪忙向后头退了几步。周太后的脚步顿了顿,好像明
白过来什么,伸出一只手道:“好, 好, 母后不逼你。你坐, 母后跟你说会儿话。”
刘宪靠着窗立着, 渐散的天光在屋中落下大片大片灰白相错的影子。
“娘娘,魏敬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如今的刘宪, 也不可能再活成当年的他, 娘娘,珍重自身, 就是珍重刘宪。。”
“我明白, 母亲都明白只是”
周太后的脏腑如被油煎, 她摁住胸口,眼前这个人, 似乎打起了全身的力气, 把自己包裹成一个一生毫无挫折的富贵闲人, 除了受过那断情断义的一刀之外,周身再也找不出一道伤口。言语清明,眼中无泪,甚至站都站地笔直有力,好像一点都恨,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身世悲哀。
“母后从来都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更没有想过,你原来一直都在这座大陈宫里,母后母后真的对不起你,当年若不是母后懦弱无能,怎么会让徐淑妃借用天象这等荒谬之说,把你送出宫去,你若能安然在母妃身边长大,怎么会去受那样的奇耻大辱”
她说得有些情绪难抑,毕竟已经上了年纪,两腿颤颤,站得本就是勉强。刘宪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娘娘顺口气,坐下说,我听着的。”
周太后扶着他的手坐下来,手上的衣裳也滑落到地上,刘宪弯腰捡起来,那是一身藏青色的燕居服,上面绣着鹤纹。周太后伸手抚上那绣得极精致的鹤首“你听着又有什么用母后这一生,都补偿不了你了。”
刘宪也望着那只鹤的首,引颈而鸣,脖颈更就加纤细脆弱,任凭谁看着,都想去一把掐捏住,然后杀而烹之,快意与风雅,一起成就。
如今,他就是这只优雅的鹤,但他不想这样去说想,不想伤母亲的心。
隐忍,这已经成了他立世行事的一把利器,无论何时,都不先出杀手,而将后招藏匿在袖,他以此走过了混乱的平贞年,但是,好像不能再帮着他,趟过魏钊的时代了。
“娘娘,我不需要补偿,我和官家赌最后一丝兄弟之情,明年一开春,我便请辞离京,从此,再不踏足京城,再不问大陈宫之事。若说有愧,是魏敬对不起娘娘,虽苟活于世,却不能在身前进孝,不能奉养亲母,我代娘娘不孝子,给娘娘请罪了。”
说着,他仔细地将衣裳捞挂于臂,屈膝就要跪下去。
“别别别跪,不要跪。敬儿啊,你把母亲的心搅烂吗?啊?”
她这样一说,他似乎又不能磕这个头了,其实母子两抱头痛哭一场,再共贬斥命运不公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偏偏他不允许自己那般失态,偏偏他什么都看得透彻,伤情只伤身,发泄过后都是无用的。
于是他站起身,在周天后身边坐下来。
女人正陷在悲伤欲绝的情绪里,肩膀抽耸,气息不平。
他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抚于她的肩上,慢慢地替她顺平气息。
周太后逐渐安静下来,殿中光渐退去,昏黄的墙壁映照出两个模糊依偎的人影。
周太后终于慢慢坐直身子。
“儿啊,你一定要听母后的话,离开汴京,官家不会让平安到南方的。”
刘宪僵着背坐着,“娘娘,这是哪里的话,您不要多想。”
周太后一把握住他的手,“不是母后多想,不要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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