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和六年暮春,轻寒薄暖,繁繁珠玉碎。淅零零的细雨将未央宫的天空晕染上温润的粉青颜色,如极薄的素瓷,而至积云浓处,又似错落的开片裂纹。春末落下的几场雨,迎面扑在人脸上,恍然以为是深冬存的雪霰子,贪心地藏掖着,直到再也留不住,索性一股脑儿全抛了出去,上天不堪怜,骤使人间满瓢泼。
想必,是残春最后的雨了。
一场雨,洗尽帝都天色碧,也将未央宫前的金戺玉阶仔细拂拭得明丽非常,却也干净得落寞。独独是雨后的上林苑,芳草淑郁,花胜锦绮。
我起身将窗子再支开些,倏尔微风徐过,落下一片栀子树叶,那片树叶缓缓坠地,连同我思绪里的过往一并跌得粉身碎骨,南朝的皇后,我竟也做了两年之久。
沁萝轻言劝道:“娘娘,外头阴湿寒气重,莫伤了凤体。”
未央宫离上林苑脚程不远,依稀闻得那处莺声燕语,言笑晏晏,许久未曾听到这样爽朗鲜活的笑声了,我不禁侧耳倾听,“沁萝,是新人入宫了?”
唐儿低眉敛目,手捧锦绣罗裳,静静站在我身后,怯怯地唤了我一声:“皇后娘娘。”沁萝默默接过她手中的衣裳,让她暂退。
“如今朝暮可闻新人笑,只消一年,转眼又都成旧人。”两年前,我以皇后之尊入主未央宫,也一一走过竹影摇金,穿过锦绣花开,可再未展露欢颜。
南朝周氏,世代鼎贵,自元德二十七年至今,出过三位皇后。
当今太后,故去的肃谨皇后,还有我。
可我并不想做贵倾后宫的女人。
沁萝将衣裳轻轻披在我身上,温言道:“娘娘,太后的意思,您也该出去瞧一瞧了,毕竟南朝的正位中宫,是皇后您。”我缓缓转身,言辞语调平静无澜,不悲不喜,仿若已是百年身,喃喃道:“皇后啊……”
我已经三月未曾见到南陵刈。
两年前太后赐婚,我入主未央宫,自此长明宫灯夜夜燃,却怎么也等不来南朝国君。新婚之夜,李公公传来圣谕,陛下正和军政大臣商议边关要事,怕是来不了,娘娘淑惠,定能体恤陛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娘娘便早些歇息吧。
于是,我看着龙凤烛垂泪到天明,龙凤呈祥的希冀幻灭在灰烬里。也只是一夜,宫中人人皆知,皇后在新婚之夜便失宠。
沁萝看到我怔怔出神,立即下跪叩首,无不端正地向我行宫礼。再抬首的时候,一双眸子已潸潸含泪。
我微微昂首,竟有几滴斜雨吹落在眼角,我心中一落,旋即不动神色抹去,微笑道:“久不至长信宫请安,也不知太后凤体是否康健,顺道也去瞧瞧后宫的新颜色。”
沁萝眸光微动,浮上一丝笑意。
还未来得及起身,凉风一过,外头又簌簌落起雨来,凄风苦雨,想来也是应了心境的。听雨半晌,唐儿禀我,郑公公求见。
既是太后身边的人,我也只得宣召。
太后素来赏识郑公公处事为人张弛有度,眼见不过四十左右,早已升为长信宫的主事公公。他恭顺地向我请安:“皇后娘娘,太后说着您许久不曾过去她宫里了。若是平时有的,也不过是随了后宫妃嫔一同去请安,近来是十分牵挂皇后娘娘。”
我微笑道:“倒是本宫懈怠了,劳烦郑公公回禀太后,待本宫更衣后便去长信宫向母后问安。”
长信宫,后宫之西,离未央宫脚程极近。想当初我入宫的时候,南陵刈便把这未央宫赏了我,言官之笔皆恶语,他只说是皇后与太后姑侄亲厚,常来走动,太后每每宽慰。在深宫中亦有家眷相伴,享半世欢颐。
乘着凤辇,须臾便至。
太后悠然沏茶,只着了石青色缎绣衣裙,云髻也未梳,用素黑的木簪松松挽着。鬓间依稀的白发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