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清楚地知道自己死了。
她吞下了剧毒的老鼠药,那是家里的女仆前几天为了毒杀总是跑进厨房的老鼠买回来的,她亲眼看见她将老鼠药收在橱柜的顶端。几个月前,她在报纸上读到了一则新闻,写的是一个妻子用老鼠药残忍地毒杀了她的丈夫。她对那通篇都在责骂妻子的报道毫无兴趣,勾起她注意力的是报纸上引用该妻子的一段话:“当鲍勃吃下老鼠药以后,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痛苦,很快就睡着了,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一种力量有能力让他活过来继续伤害我。上帝知道我已对他仁慈至极,他值得下一千次地狱。”
那正是她需要的,毫无痛苦地死去。
她挑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就像她遇见她的一生挚爱,詹姆斯·拉瑟福德,的那一天一样晴朗美好的午后,她将一些小心藏起的老鼠药粉末倒进了她的茶杯里,用勺子轻轻搅了搅,然后往里面丢了三颗糖,安静地注视着它们慢慢溶解在橙红色的茶水里。
不加糖才是淑女的做法,然而,她就要死了,管它的呢?
她一口喝干了那杯甜得腻死人的茶,手里紧紧握着镶嵌着詹姆斯的画像的项链,死去了。
康斯薇露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教徒,她的父亲是,每个礼拜日他都会带上全家去圣马可堂做早间祈祷,但除了那些日子以外,康斯薇露并不是一个会向上帝祈求力量与宽恕的人,她对信仰的看法就跟许多那个时代受过良好教育的美国富家小姐一样,一方面以信仰作为宽慰自己得以幸运地拥有一切美好事物的理由,另一方面又因为受到的教育而天然怀疑神性的存在。康斯薇露不相信天堂的存在,更不相信那是一个所有人都能永远年轻快乐的地方,她相信死亡是虚无,是解脱,就像吹灭一根蜡烛以后消散的热气一般。如果硬要找一个理由说服她自己相信死去的人都有共同的去处,那也是因为她渴望能在那儿与她的挚爱詹姆斯再相逢。
因此,当康斯薇露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自己房间里的她一瞬间几乎绝望地以为自己还活着,然而,她马上就看到了安静地躺在那张手工雕刻的白橡木大床上的自己——准确来说,自己的尸体。她紧接着再低头打量自己如今的“身体”,却只惊恐地发现自己变成了某种珍珠灰色的影子。
她的确是死了没错,但她也没有从这个世界消失。
康斯薇露没有任何头绪自己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滑”去——这是能拿来形容她是如何移动的最好的词汇——停在床边,弯腰盯着自己看起来就像是沉沉睡去了一般的面庞。
然后,这面庞睁开了眼睛,惊恐地与她对视着。
“我叫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这里是我家。”康斯薇露一边说着,一边看见自己熟悉的脸上露出了完全陌生的表情,那感觉既别扭又奇妙,就像看见另一人套上了用自己的脸做的面具一般。“康斯薇露?谁现在还叫这个名字?”康斯薇露瞧见自己的身体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完全不像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淑女的语气,“这名字的年代恐怕比我隔壁的玛丽奶奶出生的年代还要古老,而她已经九十多岁了——”
康斯薇露完全听不懂自己的身体此刻说的话,只看见对方惊疑地停住了话头,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缓缓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装饰,壁画,墙纸,家具。康斯薇露发现自己竟然能在“脑海里”——假设她还有一个的话——听见自己的身体此刻的想法,对方正在想着这些家具有多么古老及不合时宜——不合时宜?康斯薇露皱了皱眉头,她母亲艾娃·范德比尔特对于室内装潢的品味可是在纽约的上流社会家庭里赫赫有名的,艾娃亲自设计的大理石别墅的奢华程度甚至震惊了那些挑剔至极的knickerb一cker1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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