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叔姓何，是这个破落宅院的管事。进来第二日傍晚，之前领路的青衣仆人带我们去见了他。听着别人左一口辰叔右一口辰叔的称呼，我便将他想成留着老山羊胡子，有一双老鼠绿豆眼，遍身绫罗绸缎，十只手指上就戴了五个明晃晃大戒指的猥琐老男人。后来见了本尊，才明白辰叔辰叔这么叫，真是把他叫老了。

    第一次去见他的时候，我们五个连着牙婆都有些惶恐。遵着事先被提点的礼数，几个要做奴才的人进了门便老老实实低头站着，不敢乱瞄乱动。

    进去之后，管事也没有立即说话，堂中安静了好一会，我觉得就快要听见自己心跳声的时候，突然传来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堂上人开口：“都不要这么拘谨，把头抬起来。”

    于是我抬起头，看清了他。他没有坐在首位上，只随便挑了个靠窗的客座，窗户敞开着，夕阳微黄的光线照进来，从他挺直的鼻梁上滑过，在一边脸上留下阴影。他的手上端着杯茶，大概是刚才喝了茶水的缘故，嘴唇上晶亮亮的还没褪去，隐隐反射出淡色的光。大概，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不知道这样的年纪，是如何练就那一把冷冷声音的。

    牙婆瞧着管事要看人，忙不迭走上来，扯着我们一个一个学王婆卖瓜。她的嘴里说出来的，就都是好话，到了我这，只见一只老手扬起，将我额前的刘海统统抹了上去，露出整片额头。

    “要我说，这次带来的五个人里头，样貌最好的就是这丫头，您看您看，这眉眼这身段，多好的底子。”说着又将我整人转了一百八十度，辫子拨到胸前，背对着定主意的人：“腿长手纤，腰背挺直，长开了绝对是个一等一的美人，郑婆子我干这行这么多年，看人什么时候出过错。”

    这段说完，估计觉得光吹相貌还不行，又接着掰道：“这丫头品性也老实本份，一路过来就她话最少。要说做活，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什么活都能干，又干净又利索。”

    听她这么胡吹海掰，我就明白这是想卖个高价出来呢，当初买我的时候，听听她怎么说的：“太瘦了、太矮了、嘴太笨、手长脚大，就是个干粗活的命……”总之一无是处。到了今天此时，我的优点好处被她突然一下全部发现了，真是不容易。

    不知道管事的是不是被这郑婆子吹晕乎了，一挥手便留下四个，两男两女，最后上车的女子没被留下。签我的转卖契的时候，我看见上面写着“纹银二十两”，何等的暴利。

    牙婆离开前，顶着张笑出菊花的老脸说：“人既然是我带来的，我也要向管事的求个话。以后请管事的多多担待些，也给他们都赏个好名字，分个好差事。”

    辰叔抬了抬眼，仍旧是那样凉的声音：“名字都是父母给的念想，就留着吧。”

    牙婆被顶了脸面，有些挂不住，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唯唯诺诺退了出去，留下我们四个站在堂中。晾了一会，辰叔叫上几名青衣仆人进来，给他们指派人手。两名男孩被分去修葺宅院，年纪大的妇人被领到后院厨房，到了我这，辰叔上上下下看了许久，最后发话道：“送到莺姑娘那去。”

    跟着往莺姑娘院里走的时候，我尽量娇俏着问带路的小仆：“莺姑娘可是家里的小姐？”，小仆一个哆嗦，估计我现在这张糙脸上装出来的娇俏没到位，把人给吓着了。

    “莺姑娘可不是小姐，”吓着归吓着，带路小哥还是挺和善，左右看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虽然不是小姐，以后是不是主子倒也说不定。”

    “怎么？”

    “莺姑娘是李少爷院里的人。”小哥声音压得更低。

    “院里的人？”我才八岁，按道理肯定不应该懂这些高深人伦。

    “咳咳、”被我这么故作天真的一问，哥儿涨红了脸，咳嗽几声：“小姑娘家家的，你不懂，别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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