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游明里是说自己与张无病的情分,可他此行实际上是代表韩瑄,张无病不愿见徐北游,也就是不愿听韩瑄说了什么。
说到底还是张无病与韩瑄的情分。
就在李颜良不知该如何答话时,一名老将已经迎了出来,抱拳拱手,沉声道:“文慈见过徐公子。”
“徐北游见过文将军。”徐北游还礼。
文慈侧身伸手做请,“请入内说话。”
徐北游稍稍沉默。
韩瑄派出了徐北游,张无病就派出文慈,来了一个王不见王。
看来这次中都之行不会太过顺利。
不过他还是迈步上前,随着老人走进了这座书房,而李颜良则是按刀而立,守在门外,像一尊门神。
朝堂上曾经有句戏言,说六部衙门的效率之慢,甚至还不如边军名下的一座军驿,在驿站住上一夜,早晨醒来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管上路便是,可给六部衙门递上一份文书,休说一夜,就是七c八c九c十夜也未必能有回应。
虽说此言略有夸大成分,但也从侧面说明了军伍中的效率是如何之快,毕竟战机稍纵即逝,容不得半点懈怠迟缓。
就在徐北游在陕中府现身后不久,远在中都的张无病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中都依山而建,巍峨如山,最高处城墙足有百丈之高,此时张无病就站在最高的城头处,扶着冰凉城垛,眺望远处茫茫草原。
又是一年秋,草原骑兵也该差不多南下劫掠了。
按照惯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放火烧边,以此来隔绝草原骑兵南下,不过收效甚微,张无病上任左都督以后,已经将下令停了今年的防火烧边,毕竟草原上正在闹白灾,烧边也无甚可烧,此举反而会惹得草原骑军越发变本加厉,此时陛下尚未安内,还不到攘外的时候。
张无病忽然想起一桩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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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曾担任萧皇的亲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看到了史官写就的武祖皇帝本纪,其中记载的一件事让他印象深刻。
在武祖皇帝自任大郑朝廷的大丞相后,携天子而令诸侯,此时的东都大都督秦政率二十万大军以清君侧之名奋起反抗,被大郑宗室视为国之柱石。
不过这位大郑的国之柱石下场不算太好,最后在宣化府兵败身死,在临死之前,秦政曾道:“国耻未雪,家恨未灭,难收旧河山,无以朝天阙。”
在此之前,武祖皇帝与他有过一番对话,武祖皇帝言道:“天底下有两种人最是忘恩负义,皇帝和百姓。亚圣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也是此理,不管你为谁守天下,都不值。”
当时已经濒死的秦政艰难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平静回答道:“无愧于心而已。”
此时此刻,张无病不由得扪心自问,自己做这个左都督到底是为谁而做,是为自己?为蓝相?为韩阁老?为陛下?还是为中原百姓?
秦政以一死求得问心无愧,那他又该如何做才能无愧于心?
今日的帝都又有一场秋雨不期而至,彻底驱散了盛夏留下的最后一点暑意,天气转凉。
据说最近韩阁老偶感风寒,正在家中修养,已经两天没有在外露面了。
秋雨淅淅沥沥,一场秋雨一场寒。
韩府中,披着鹤氅的韩瑄坐在檐下的木质走廊中,望着外头的秋雨绵绵,若有所思。
在他过去的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在帝都度过,另外一半时间则是在西北度过,他本就是生在西北长在西北的西北人,所以在被罢官去职之后,才会选择返回西北家乡隐居。
此时有一人与这位一生荣辱跌宕起伏至今也不好下定论的当朝次辅相对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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