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乱石,那一刹我在你身上找到周郎的影子。然后横沙立土,然后江声浪涌。你在乱石堆中彷徨,你的神情让你看起来象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是的,整整一辈子,我只在你脸上看到过这么一次不知所措的神情。从你一落地开始,你就注定拥有了与别人不同的智慧,你知道一切,连失败都知道得那样清楚。只是除了这一次。
上天是不会轻易惩罚一个人一辈子的唯一一次错误的,然后有人来到,将你领出那堆石头。你一直知道你不如诸葛亮,这一次困陷,更坚定了你的信念。我不知道是该为你的豁达开心好还是难受好,你太聪明,聪明到不去企求幸运。其实你可知道,当曹操的二十万大军的灯火将赤壁的夜照得如同白昼时,没有人想过东吴会胜,包括周郎自己。他只是想,试试罢,或许我该有那个幸运呢?
胜利属于幸运者,但维持胜利却只属于智慧者。在荆州驻守时,你的沉默你的谦逊依旧,不同的是落在你身上的是整个东吴,乃至整个中国的仰视的目光。
七年后你又一次用胜利证明了这种仰视并非浪得虚名。武昌城下,孙权的华盖遮住了属于你的阳光,也遮断了你以后的路。他向你笑着,笑容深不可测,如鱼腹浦的江面,平静如镜,却随时可以掀起无限杀机。你能看清楚他的笑但你不会有别的选择。陆逊这个名字将作为东吴最稳固的一道城墙毅然耸立。你登得太高,已经不能回头。
那一仗奠定了你的地位,也奠定了吴主对你的言听计从。当他把大事小事一件件说给你听然后征求你意见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最诚挚的信任与依赖。我也有理由相信他的信任他的依赖,因为在那样一个动乱的时代,他除了依靠你,别无他法。
你在辕门射戏的时候年迈的诸葛瑾正在焦急而满脸不解地向你营中赶来。你把一支又一支箭平稳地射入靶心,然后笑着看那些血气方刚的将领们哇啦哇啦地叫着说陆大人你快把我的晚饭赢走了。当诸葛瑾一头大汗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甚至笑着问他要不要也玩上一场。与他的慌张比起来你的平静从容使你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
没有人知道那一次对你意味着什么。如果你的书信不被截获,你当时就应该在合肥看战利品了。那是你有生之年平魏的最后一次希望。可是你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地笑着。如果这两个字,本来就不该出自你的口中。
后来你开始无可挽回地衰老。你回到了建业,然后作为一个忠诚恳至的谏臣存在。人们都顾着赞叹你的军事才能但他们都忽略了其实你在治政方面也是一流的,再没有任何人能拥有你那样清澈的双眸,只需一瞥便把事情的是非对错弄得一清二楚。你清楚并且把你清楚的一切利落说出,你从来不在乎把黑白分得太清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是的,你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当你一步一步登上拜将台,同时你也在把自己送上一个国家的祭坛。
当上丞相的时候你已经六十二岁了。那是赤乌七年,吴宫上下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晚饭时间除了你没有别的大臣会留在家中,他们分成两派,纷纷涌进太子或者鲁王的宫中。
那里总是有盛宴,酒麻醉着人也收买着人,他们微醺的眼睛在杯中看见了前途无量。
与此同时你在家中安静地写谏书,你的儿子在一旁给你磨墨。你宽大而洁净的案上总有一杯热茶在暖暖地蒸腾出白色的水雾,那是这个简陋的屋子里唯一施放出暖意的东西。你的身体已经很单薄了,单薄到让我担心它能否抵御这个冬天的寒冷。但你从来不曾担心过。你的沉静让你看起来象个君王,尽管你的宅子看起来远远不配属于一个丞相。
你一封接一封的谏书终于让孙权找到将他的忌惮附诸实施的决心。其实这种忌惮,从他第一眼看见你那袭白袍掩盖不住的光芒时,便已经存在了。四十年,四十年他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