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灯渐冷，人渐轻，威武这座五线城市已准备入睡了，冯兰香下班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穿过马路，来往的华丽已勾不起她的遐想，直接来到对面的市医院。

    医生说他吃点新鲜蔬菜和水果比较好，今天给她推荐了杏仁露，路过门口的小卖部时，她就提了一箱。

    走在路上，她很珍惜这每一步，每一秒，也很眷恋，多想这样走下去。

    虽然可能平静，可能底下，她也宁愿不要眼前这一切！

    火锅店的油腻，马路上的尾气，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在胃里发生着令人作呕的化学反应，肚子里像是有个小子在乱蹦。

    她扶着栏杆停了下来，没忍住吐了一口。

    感觉嘴里咸咸的，她颤颤巍巍举起刚擦过嘴的纸巾，莫名笑了。

    她男人明志强在住院部三楼，312号房间。

    医生已经换了药，站在门口，看着他那张苍白的侧脸，头发已经脱光了，时不时因为疼得抽搐着嘴角，她的心在滴血。

    虽然夫妻俩感情不是那么好，但至少还算合得来，她对她很好，他也不怎么对她发脾气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虚弱还有消极的样子，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她推开了房门，微微笑着。

    箱子已经在屋外拆开了的，她取出一瓶放在他的床头，轻轻拉来一把椅子，静静坐着，看着他。

    看他日趋下陷的肌肤，听他日趋微弱的气息。

    他时不时会发出呻吟声，每次都吓得她如临大敌，死死攥着被单，心中默默给他祈祷，希望能把他的痛转移一点到自己身上来。

    “鑫儿呢？他是不是不管他老爸了啊？”明志强突然张口说话，声音嘶哑，如同喉咙被马车碾过，身子被秃鹫咬过，冷气直倒。

    冯兰香又喜又怕，喜的是他今天精神看起来很不错呢，怕的是他又会因为儿子的事发怒，这对康复很不好的。

    她没有告诉他儿子，只为心中小小的私念，源头尽是无边的母爱。

    “儿子一个人在那么大的城市里打拼，咱们给不了他什么帮助，就尽量给他少添麻烦了啊，再说他来还多一张吃饭的嘴呢？”她嘴里打着哈哈，给他打开了那罐杏仁露，打算扶他起来。

    明志强忽然怒目圆睁，拼尽力气喊道：“去他爹的工作，连自己老爸都不要了，工作个球啊！我看你们娘俩就是串通好了，就是盼着我死后，好自己过快活日子吧。”

    长期重压下的冯兰香此刻脾气也是上来了，“死吧死吧，你死了，我们能有多少好处，话好好说不听，非要人发火，儿子一个人在外面你以为好过啊？我白天出去打工，回来还要受你的气，你以为我好过？怎么就不能替别人想想啊，说好了的，你好好配合治疗，等精神好点了，儿子就带咱们去津天，去大城市啊”

    话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先哭了起来，握着男人的手颤抖不已，心中集聚的苦，压在身上的泪，在这一刻迸发了。

    明志强懂，他什么都清楚。他知道妻子每天要出去干活，晚上还要警醒着看自己，她有时候整夜整夜都没合过眼。

    他都清楚，他都心痛。

    他虽是个混人，但绝不会不是个人，他也有心，知道痛，也知道自己这婆娘是万千中都寻不到一个的。

    但是，有些事，时间逼得越紧，他就越难以压制了。

    他只是觉得自己身子越来越弱，说话越来越没力气了，他害怕自己突然就这么睡过去了，所以想见儿子一面。

    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不是说他想成为儿子的负担，这只是一位病危父亲最后的一点心愿。

    可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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