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凤玲在医院醒来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要求立即回家。严楼觉得, 她失血过多, 身体遭受了重创，应该在医院多住几天才是，但是医院抢救加上做手术的费用, 一共已经一百多块了，他这三个月好不容易攒下的钱都已经花光了，再住下去，医药费都要付不起了。

    不过, 她虽然清醒了, 但身子还太虚弱, 仍旧是严楼和许大哥等人抬回去的。

    好在孙凤玲身体底子不错, 十几天后就能下床走动了, 虽然脸色还是蜡黄，精神倒挺好的。

    严楼终于放心的和许大哥出去捡破烂了，因为杂合面都吃完了, 再没有收入, 连饭都吃不上了。

    他像往常一样, 背着一只大竹筐四处转悠，如今附近的住户差不多都知道他是收破烂的了，就连居委会的孙大妈也混了个脸熟, 他嘴甜, 又是少年人, 即便知道他是盲流, 也没人有意盘查了。

    反正来这北京城逃荒的海了去了，很多人都觉得天子脚下必定好过，其实多了，如今啊人人都穷人人都饿，大人饿小孩也饿，谁家也吃不饱，这些人不知道，来到北京也是一样的挨饿

    还不如逃到山里呢，没准儿还能吃个饱饭。

    孙大妈动了恻隐之心，家里有了破烂总是特意留给他。

    严楼串了两个胡同，很敏锐的感觉到，似乎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同寻常。

    往常的时候，胡同里即便不是人来人往，但也总有些人气儿，比如在门洞子里擦二八自行车的小青年，串门的大娘，疯跑的小孩儿，又或者谁家飘出了饭菜香。

    总之，很有烟火味儿。

    但今天的胡同里，没有人影儿不说，也听不任何的声音，就仿佛，一个个的院子里没住人似的。

    他无端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严楼顺着墙根儿加快脚步往外走。

    然而已经晚了，还没等他走出巷子，迎面来了一队气昂昂雄赳赳的红卫兵，为首的是一名剪着齐耳短发的少女，看起来最多十三四岁。

    她将手里的红缨枪一指，振臂高呼，“打倒资本主义反动派打倒资本主义反动派”

    身后跟着十来个红卫兵，有男有女，看样子都不超过十五岁，一声之下，其他人也都镇臂高呼。

    胡同口都被他们堵住了，严楼出不去，索性在原地蹲下来，用竹筐遮住了头脸。

    这些人压根儿没注意他，气势汹汹的往里走了，那少女一脚踹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严楼站起身回头看了一下，正是之前给他旧旗袍和旧皮袄的老太太家里。

    即使是在巷子口，也能听到胡乱打砸，瓷器破碎的声音。

    严楼犹豫了数秒，还是赶紧离开了。

    他连自保都做不到，更谈不上帮助别人。

    严楼不敢在胡同里转悠了，去了一家工厂碰运气，可惜的是，工厂换了门卫，根本连大门都没进去。

    他转了一大圈也没什么收获，眼看中午了，背着竹筐回去的途中，又路过了早上的那条胡同。

    鬼使神差，他又走了进去。

    胡同里还是很安静，但是他闻到了各家做饭的烟火气，吴大娘家的大门半开着，严楼敲了敲门没人应，就走进去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全是被撕坏的书籍，打碎的瓷器，还有养得好好的一盆盆鲜花儿也被薅出来了，花叶被踩的稀巴烂。

    严楼将竹筐放下，高声问道，“吴大娘，您在家吗”

    并没人回答他。

    严楼推开虚掩的屋门，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下了一大跳。

    屋子里比院子里还乱，吴大娘坐在床边，额头不知道是磕破了还是怎么着，沁着血珠子往下落，但最让人惊心的不知这个，而是躺在床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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