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收留我，仅仅是为了我身上令千万人趋之若鹜的墟族至宝含辉砚吗？话在舌尖绕了绕，却没舍得出口。

    我本该四下流离，我从来无人可依。我不想知道，天地间唯一疼我护我的人，是否只是看中了我身上千载难逢却又唾手可得的利益。

    卿九垂下头，连带那一笑胜星华的浊世气韵一同敛去，犹古井般，沉静无声。

    容珏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她，一张宛若天人的脸上神色冷漠，水光潋滟的紫眸定定地凝视着她。

    他抬起她的下巴，她看到，那双寒意凛然却纯粹到极致的紫瞳里，一点一点泛出了轻柔的波纹。

    他笑了，恍如悠悠天地间一场盛世烟火，容姿倾城风华绝代，眼波似水温柔。

    “哭什么？”

    卿九一慌，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一副梨花带雨纤楚动人的模样。

    容珏抬手为她拭去泪花，像是微朦晨光里石榴初透岸草怀珠。

    她一惊，手忙脚乱地抹了一把脸，指尖湿润：“没，没什么。”

    “若是为了含辉砚，大可不必。”容珏目光灼灼，“总归你有没有那玩意儿，我都会护你无虞。”

    卿九心头猛然一跳。

    “百岁长欢，我不食言。”

    她热泪盈眶一如初见：“好。”

    “那么，”忽然话锋一转，“我们来说说明日宫宴之事。”

    心头潺潺流淌的暖意忽然僵止，她又想到了今天“亲切和蔼”的嬷嬷了

    手把手教她对着一根木桩行了百十种礼节，这半人高的木桩一桩分饰多角，王上王后，嫔妃皇子，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戏份颇多。

    卿九觉得自个儿脖颈又开始发麻了，揣着贼心自以为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早已料到，我今晚会到你这里来？”

    容珏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卿九听到自己心中“咯噔”一声：人家早早画好了天印等你过来，这一问委实多此一举。

    出师不利贼心不死的小美人决定重整旗鼓：“那假翠袖如何处置了？”

    容珏倒是漫不经心地瞧着她：“放倒了押在地牢里。”

    卿九默默吞了吞口水，这少年国师的手段从来简单粗暴，见一个杀一个，杀不得便押着。为人处世不党不私，懒得理会些心机权术，倒也省了不少幺蛾子。

    见她不出声，少年国师补充道：“已经派六珀看着了，她跑不了。”

    “那”

    容珏打断他：“明日到了宫中，定有居心叵测之人妄图试探。”

    卿九软糯道：“宫装很重。”

    容珏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宫廷尔虞我诈云谲波诡，我亦不愿你牵涉其中。只是朝堂凶险，若不昭告皇室教他们认了你墟族之身份，恐难以护你周全。”

    卿九踮脚抱住了他：“我知道。”

    ——

    深秋里天色微朦时，雾气正浓，窗阁外纤弱的花草瑟缩在熹微的晨光里，不闻风声，秋虫睡去。

    容珏一向浅眠，怀中的小姑娘稍一动作便惊醒了他。

    掐指算了算时辰，天色尚早。小姑娘蜷成一团缩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甜。

    睡相倒挺好，容珏淡然一笑，掀开衾被的一角打算下床。

    带着凉意的空气乘机钻进被窝，卿九无意识地缩了缩，循着热度往他怀里蹭。

    像只圆软的猫。

    容珏坐起身，瞧着她娇憨的睡颜和嘴角象征着幸福的哈喇子，竟也不觉得嫌弃。

    就要入冬了，算来小公主明年八岁，也到了换牙的年纪。容珏合眼假寐，寻思着这天赋异禀聪颖过人的小公主没了门牙依旧运筹帷幄的样子

    他倒挺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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