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臧九年)
良水镇的深秋时节,晨日间的空气也有一丝透骨的凉意,刘府仆属所居的小院,此时也是一番静谧安然的景象。
一个蓝色的身影快速穿过其中的竹林小道,向院子西北角跑去。此人正是已来刘府做书僮一年多的符言乐,在这一年多的时光里,符言乐跟着刘秋瑶每日在书馆聆训,加之私下里用功发愤,已是识了不少文章经典,他的身体也比之前稍显强壮,不再是弱不禁风的单薄模样,远远看去,除了那一身明显的仆属装束外,倒像极了一个腹有诗书的翩翩少年。但刘府的众人见到符言乐却总是爱调笑他几句,原因无他,只是大家觉得这个文文静静的农家男孩腼腆的有些过分。
符言乐进了屋子,转身关上门,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来,打开之后,其中静静躺着两块精致的点心,原来昨日晚些时候沈玉徵招待府上来的贵客,剩了一些点心,好心的杜芹私下里为符言乐留了两块。平日里杜芹为他留的,他自己多半也就吃掉了,而明日他正好要回家去,便欲留给母亲,一念及此,他的脸上不自主溢出笑容来,昨日王夫子染了风寒,所以今日他不用陪刘秋瑶上书馆。
拿出刘秋瑶寄存于此的奇谈诡论之书看了约半个时辰,屋子外忽然传来呼喊声:“小乐,出来帮忙了”,符言乐应了一声,将书藏好,出门却见是一个管事在招呼大家去前院搬东西。符言乐遂与其余五个男仆来到前院,已有四辆满载的马车停在这里,车上都是刘府采购的干果,茶叶,布帛等日常用度之物,储室就在左边不远处,六个人开始忙活起来,符言乐只被要求搬一些轻便的东西,于是他用比别人快了几倍的脚程来回奔走,其余几人见了,故意夸奖几句,于是这个腼腆的小孩又脸色微微发红。
符言乐又搬完一盒干果,刚走出储室门口,眼角的余光敏锐地察觉到平日里总是令他心跳急速的那个身影正从刘府前厅门口出来。符言乐恍惚中向前跑了几步,却不知怎的又突然缓下来,他鼓足勇气,挺直了腰背走到马车旁,在忐忑的心绪中,不时用右手抓扯衣服的下摆。
“小姐,你这是打算去哪儿啊?”符言乐尽量使自己的表情自然起来,浅笑着问已走过来的刘秋瑶。刘秋瑶今日穿了青色的对襟上衣,下裳却是缀了边纹的宝蓝色裙衣,满头的青丝用一根剔透的碧玉簪穿束了,整个人婉约中透着无边的英气,竟使符言乐心中生出莫名的惭秽。
刘秋瑶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符言乐,她笑了笑回应说:“今日和魏登学他们几个约好了一同去看望王夫子,我正要赴约与他们同去呢”,刘秋瑶顿了一顿,符言乐心中的期待却早已洋溢在脸上,“小乐你就不用陪我去了,你今天可以好好玩了,哈哈”,刘秋瑶此刻脸上充盈着的笑容像是夏日里的一块冰硬生生塞进了符言乐的胸膛,他微微低首,呼吸仿佛停止了片刻,一瞬间的沉默之后,他抬起头,脸上已是浅笑一片,“嗯,是这样呢,小姐你快去吧,不然魏公子他们该着急了”。这时其余五个下人正好走过来向刘秋瑶见礼,后者应了一声,转身只留下一抹空灵缥缈的身影。
“小乐啊,你这都来府上快两年了,竟还没学会怎么当好一个下人呢?哈哈”,其他人都笑出声来,这个平日里被人调笑就脸红的小孩有时蠢笨地令人发笑,主人要做什么,下人只需听候吩咐即可,哪能打听主人的动向。
这句话如大火中泼进的滚油,符言乐费力掩饰着的各种情绪瞬间爆发开来,最后竟汇成一股烧肤灼心的羞耻感,他隐约看见了自己脸上正如浓稠血液一般的红色,他握了握拳,刹那间心头又涌起一种更强烈的羞耻,这是为自己方才的羞耻感而生出的羞耻,令人无力的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低着头的符言乐脚下微微一个踉跄,所幸无意中抓住了身旁木车的横梁,他喘着粗气,脸上青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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