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五点四十。

    小树林里，夏宛琴背着一个布包坐在小河边的树桩子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一边等肖正扬，一边漫不经在地上写着字。

    天上虽然已有星光，但是周遭却漆黑得厉害，只有河面发出暗蓝色的光亮，清晰地衬托出周遭的树干，冬夜里的风凉飕飕的，夏宛琴打了好几个冷战，她丢掉树枝，双手摩擦了几下，尽管冻得直发抖，脸上却满是期待。

    马根娣的老毛病又犯了，腰疼，膝盖疼，由于多年的过度劳累，使得她的身子骨慢慢吃不消了，她坐在小矮凳上麻利地搓着草绳，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桌子上吃着美食的肖正玉。

    “正玉，别吃了，留点给你大哥。”

    “唔，还有好几篮子呢。”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只桂花蒸糕。

    “唉，我的老毛病又犯啦，过来帮妈揉揉腰吧，实在疼得厉害。”

    “我吃着东西呢，大哥呢，叫大哥帮你揉。”肖正玉腮帮子鼓鼓的。

    “你大哥在外面绑稻草呢，你过来帮妈妈揉揉，我给你一角钱，成不？”马根娣吃力地说着，腾出一只手，表情痛苦地捶了捶腰。

    “才一角钱，真抠门，明明今天那个大叔给了你好多钱，我都瞧见了。不干。”

    “你这孩子，那钱是用来还人家的，还有的要存起来给你娶媳妇用的，不能乱花钱。”

    “反正不干。”肖正玉拍了一下胸口，差点噎住了。

    马根娣抬头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窗外，自己按摩疼痛难忍膝盖和腰，忽然神色阴郁说道：“要是你爸在就好了。”

    厨房开始一阵沉默，只听得到肖正玉吧嗒吧嗒吃着东西的声音，还有马根娣偶尔因为疼痛实在难忍发出的闷哼。

    这一切被窗外的肖正扬听得真真切切，最近，母亲念叨父亲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嘴里经常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除此之外，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天，他们三人坐在桌子上吃着午饭，正玉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吹着热腾腾的蒸土豆，而肖正扬却注意到坐在对面的马根娣拿着一块土豆往嘴里送的时候，居然打起了盹，然后头一点，眼睛惺忪地半睁半闭将土豆放进嘴里，却不嚼，下一秒，马根娣的呼噜声响起。

    肖正扬抬头看，满天星斗，而他那深邃的眼睛里，亦是泪光点点。

    对不起，宛琴，我没有办法这一生，我肖正扬怕是要辜负你了。

    在小树林左等右等的夏宛琴已经急得四处张望，她不敢擅自离开去找肖正扬，她怕和他在途中错过；她就那么痴痴傻傻地在寒风中苦苦等着肖正扬的身影出现，待到她的四肢冻得僵硬时，适才放声大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嗫嚅：“肖正扬，你个懦夫！你是个懦夫！”

    母亲马根娣和弟弟肖正玉早早睡下了。

    肖正扬将劈好的木柴添进火炉里，然后他就像一座石雕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火炉里的火苗熄灭，蜡烛也快熄灭了，他怀里抱着一大叠和夏宛琴来往的信件，一封一封的，将它们放进火炉里，炉子里又死灰复燃。

    马根娣的房间发出一声嘎啦嘎啦的响声，那是用了很多年的竹子床又断裂一根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寒夜里，声音显得格外吓人。

    肖正扬双手捂住脸，不知是不是累得睡着了，许久，他的肩膀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他抬起头望向快要变成漆黑一团的火炉，脸上早已泪水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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