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母亲的话震了一下，明显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妻子有如此的气势，他也终于想起了苏扬菲当初如何风华绝代，恣意妄为，可在他面前，她一直都是一个胆怯害羞的小女孩，这也让他慢慢忽略了她其实一直都有资本过更恣意的人生，可她一直为了自己，待在这小小的李府，很多年。

    他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半晌，缓缓道：“菲儿，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既然如此，我便放你离开，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个好父亲了，希望你能把陌儿留下，他永远是我李家唯一的继承人。”

    “李子辰，你休想我把陌儿留给你。以后你不知还会带多少女人回府，你不知还会有多少儿子，你休想把我的陌儿留下。”母亲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现在想来，父亲果然如母亲说的那样，带回了许多女人，有了许多儿子，后来的女人，都会有些像母亲。却没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凉亭里泼墨画自己的心上人，也没有一个人生机盎然地围着他乱跑乱跳，也因他的一个吻而红透了嫩脸。

    你看，男人大多这样，总是以为等你的人不管怎样都会一如既往地等你，当你真正伤透了她的心，在她离开以后才发现，真正离不开那段曾经的，是自己。

    母亲果然走了，没有带走李开陌，因为爷爷。她无法拒绝一个跪在你面前的长辈，母亲还是笑着摸摸李开陌的头，温柔地说：“陌儿，在家乖乖的，不久我来接你。”

    李开陌知道母亲的笑是假的，话也是假的，她不想笑，也不会来接他。

    后来芸娘生产，生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女孩，父亲笑逐颜开，大笔一挥，为她取名李惜晴，谐音惜情，至于珍惜谁的感情，他没说。

    陆陆续续地，他又有了许多弟弟妹妹。父亲每日寻欢作乐，醉了便坐在凉亭里作画，每次都是同一张带着笑的脸。

    李开陌竟然半点也不同情父亲，男人思念一个人，可以喝醉可以找很多很像她的女人，可女人要是思念一个人，只会笑得更灿烂，只会更加思念更加寂寞。

    爷爷总是对父亲冷着一张脸，看他烂醉如泥的样子，有时还会忍不住骂一句“逆子”、“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之类的恨铁不成钢的话。

    爷爷拉着李开陌的手，蹲下来认真地对他说：“陌儿，李家对不起你母亲，不能再对不起她的孩子，你是我跪在你母亲身前求下来的，不要怪你母亲狠心，你母亲就是因为心太软才等那混球这么久，你是我唯一的孙子，替我继承李家可好？”

    不是替父亲，而是替爷爷。

    李开陌点点头。他同母亲一样，无法拒绝一个老人恳切的眼神。

    三年前那场粗糙又拙劣却差点要了李开陌小命的刺杀，也不知是哪个姨娘买通了家丁，他在幽冥谷养好伤回府时，府上一个姨娘也没有了，爷爷将所有的姨娘都遣散了，庶子庶女剩了不少，所以府上多了许多奶娘。

    现在好了，大家都没有娘亲，而且爹都是一样的，谁也别瞧不起谁。

    李开陌十六岁，最大的弟弟也有十一二了吧。李开陌不明白继承李家到底是有多大的诱惑力，让那些才十岁出头的孩子如此执着，当然，他明白大多原因都是他们的奶娘、他们的姨娘在煽风点火。

    杀掉李开陌，整个李府都是你的。不杀掉李开陌，你就要永远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你的孩子就要永远看着李开陌的孩子的脸色过日子。

    这些可笑的后院理论，永远不乏信奉者。

    李开陌也慢慢明白了母亲当初为何离开，也慢慢明白了她留下自己并不只是因为爷爷挽留，而是让他留在这里，成长成为一个她喜欢的儿子，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大人。

    只有在黑暗里，你才会如此明确你应该往光亮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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