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直垂脚踝处,没有遮住未沾分尘的双脚。
皇帝微微躬身行礼:“一年半未见国师,国师精神愈发好了。”
苦荷缓缓取下头上戴着的笠帽,露出那个光头,额上的皱纹里透着一股宁和的气息,轻声说道:“陛下精神也不差。”
皇帝已经从先前的震惊中摆脱了出来,既然老五来得,四顾剑来得,苦荷自然也来得。他苦笑了一声,似乎是在赞叹自己刻意留下一条性命的妹妹,竟然会弄出如此大的手笔来。
“真不知道,云睿有什么能力能说动几位。”
不需片刻时光,庆国皇帝笑容里苦涩尽去,昂然说道:“君等不是凡人,朕乃天子,亦不是凡人,要杀朕……你们可有承担朕死后天下大乱的勇气?”
此言并无虚假,庆国皇帝一旦遇刺身死,不论长公主在京都如何扭转局势,可是庆国必然受到大创。皇帝遇刺,不啻是在庆国子民的心上撕开了道大大的伤口。一向稳定的庆国朝野受此重创,如果要保持内部的平衡,必定要在外部寻找一个怒气的发泄口。
庆国皇帝的平静,来自于他对时势的判断,自己若被刺于东山,还有异国的势力加入,不论朝中诸臣忠或不忠,在国君新丧的强大压力下,必然会被迫兴兵。
以庆国强大的军力,多年来培养出的民众血性,一旦打起为陛下复仇的大旗,杀气盈沸之下,北齐和东夷如何支撑得住?即便对方有大宗师……可是天下乱局必起!
“朕一死,天下会死千万人。”皇帝轻蔑笑着,看着那三位大宗师,“你们三人向来都喜欢自命为百姓守护者,苦荷你护北齐,四顾剑护东夷,然而却因为朕的死亡,导致你们子民的死亡、饥饿、受辱、流离失所、百年不得喘息……这个交易划算吗?”
苦荷微微一笑:“如果陛下不死,难道就不会出兵?天下大战便不会发生?”
皇帝缓缓说道:“这二十年间,天下并未有大的战事,你们最清楚是为什么。”
苦荷叹息道:“陛下用兵如神,庆国一日强盛过一日,陛下之所以怜惜万民,未生战衅,不外乎是世上还有我们这几个老头子活着,不然即便一统天下,却是个被我们折腾的随时分崩的天下,陛下自然不想要这个结果。”
“不错,朕便是在等你们老,等你们死。”皇帝眼帘微垂,淡淡说道:“朕比你们年轻,朕可以等……”
“我们不能等了。”苦荷再次叹息道:“不然我们死后,谁来维系这天下的太平?”
庆帝的两道剑眉渐蹙,眉心那道小小的皱纹夹着一丝冷漠与强横:“太平?这个天下的太平,只有朕能给予!就凭你们三个不识时务,只知打打杀杀的莽夫,难道能给这天下万民个太平盛世?”
那位最后上山的北齐国师温和一笑,对庆国皇帝轻声说道:“千年之后,史上再如何谈论今日东山之事,那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控制,每个苍生中一员,都无法对遥远的将来负责……我们所要看的,不过是这个清静世界中的当下。”
苦荷双掌微微合什,说道:“至少在我们三人死前,老去前,要对这个天下负些责任。”
“所以朕必须死?”庆帝微微一笑,转首望着叶流云说道:“世叔,您是庆国人,乘桴浮于海,何等潇洒,你要朕死,莫非是为了天下的太平?莫忘了,我大庆南征北战杀人无数,你叶家便要占其间的三成!”
不待叶流云回答,一言毕,庆帝又转向四顾剑,冷笑说道:“你呢?一个杀人如草的剑痴,竟然会心怀天下?莫非你当年杀了自己全家满门,也是为了东夷城的太平?”
庆帝最后不屑望着苦荷,说道:“天一道倒是好大的苦修名头,可你们这些修士不事生产,全由民众供养,又算得什么东西?不过一群蛀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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