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很希望喷泉水流的哗哗声可以盖过他们的谈话声，让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意识不到。那一刻，我希望自己耳朵是聋的。

    我屏息静气慢慢退出这个后花园。每一步我都走的小心翼翼，步子轻的不能再轻，就像美人鱼幻化人形后刀尖上的舞蹈。每一步很轻，每一步却也很痛。

    邵允尧和他弟弟的谈话还在继续。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酒店房间，造型师化妆师已经不在了，大概被邀去前厅喝喜酒了。我把冷气关掉，坐在床沿全身发抖，那种冰冷刻进骨髓的感觉，很像梦魇中把我淹没的海水。

    苏言诺写的那本小说又在我眼前晃。

    我一遍遍的问自己，我到底是谁，他又是谁？

    我不是苏棠吗？从小到大我都已经习惯这个身份，即使我只是苏家的养女，我也应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失去亲生父母的女孩。我的亲生父母应该只是因病去世，或者家里太过贫穷，才不得把我送进苏家吧。

    他不是邵允尧吗？不是一会儿要跟我走上红毯的那个男人吗？

    怎么只一会儿的工夫，就变成了害死我亲生父母的人的儿子？

    很多模糊不清的影像在脑海里影影绰绰，乱跑乱撞，撞的我头痛欲裂。很多呼之欲出的回忆，仿佛只要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就如纷纷扬扬的大雪灌进破陋的草房，毁掉最后的避风港。

    我忘了，其实他不是邵允尧。十年前我遇见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邵允尧吧。那个在车子里粗暴的夺走我第一次的人，那个面对我惊惶无措的眼泪还能冷静地若无其事的人，那个莫名其妙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对不起的人。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他一直以来说的那句“对不起”究竟是何意义。

    我的心扑扑直跳，像一只发疯的猎豹在草原嘶吼。我压制不住那股绝望和恐慌，我甚至很想找点安眠药吃下去，死死的睡一觉，睡醒会发现，或许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我无力的倒在床上，当手触到枕头下面时，竟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我一惊，掀开来看，是一本硬皮本，黑色封面，边边角角有些磨白，打开来，纸业发黄，上面藏蓝色墨水笔的字迹，也已经褪成了浅蓝色，像一个久经风霜的老妪。

    我认得的出那字迹，是我养母的笔迹。

    见字如面，尤其在这种神经极度脆弱的情况下，我真希望养母能活过来，我可以在她怀里无所顾忌的哭一场。

    这是她的日记本，确切的说，是她专门为我记录的日记本。第一篇的日期是二十多年前，正是苏家收养我的那一天。她写着，今天我有女儿了，是个可爱漂亮的小姑娘，也是个身世凄惨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父母被人害死了，警方还在通缉凶手。

    小姑娘被凶手推进海里，头部有伤，大概是撞在了船舷上，撞的不轻，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

    小姑娘的身份我无从得知，看她那么害怕的样子怪可怜的，我暂时当她的妈妈，给她起名苏棠。

    ……

    我眼前一片模糊，似乎又浮现出从前的时光。小时候我特别愿意跟妈妈一起在阳台的摇椅上，她摇晃着我，我蜷缩成一团，春日暖暖的风拂过，像妈妈的手那样温柔，很快我就睡着了，梦里不会出现冰冷的海。

    我接着往后翻，有一页字迹比较潦草，大概妈妈在写的时候心情有点紧张。“今天我终于弄清楚了苏棠到底是谁……前些日子，英国富商杜一鹏遇害闹的沸沸扬扬，原来苏棠竟是他的女儿……我画过那个凶手的肖像，他叫邵力，他的左手上有一个很明显的疤……”

    看到这里我再也支撑不住，背后涔涔冷汗渗透了衣衫。我感到自己要虚脱了，手指一松，日记本掉下去，坚硬的外壳正好砸在我的脚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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