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深切体会到了这一场从去年持续,如今骤然再次发酵的风波有多大。固安公主这一份奏疏一上,蓝田县主此前只是一个人闹腾过,没人接招,这次总算是把远在奚地的庶女一块搅和了进来,她在王皇后面前固然哭天抢地,实则心里甭提多痛快了。
她也不知道打哪儿找来了一个生花妙笔的高手,写了一份泣泪交加的奏疏上呈,竟于脆和庶女打起了御前官司。又瞅准了固安公主远在数千里之外,不及自己近在阙下,她一个月之内连上了三通奏疏,情词恳切到足以⊥所有不知情的人为之动容。
问题是事情闹到了如今这份上,辛家那点破事已经传得两京皆知,还有几个人不知情?街头巷尾酒肆饭铺,但凡提到这桩母女官司的,只要有人帮蓝田县主说上一两句话,必然有人在旁边冷嘲热讽
“想当初把庶女充作嫡女去奚地和蕃,给自己求富贵,现如今看着人家得了褒奖赏赐就犯了眼红病,这叫贪得无厌”
就算是开口礼法闭口仪制的那些老臣大儒,大多数也制止了门生弟子跟着闹腾。以庶女记名宗谱和蕃,这欺君之罪四个字蓝田县主就洗脱不于净,亏她还敢这么肆无忌惮上蹿下跳?至于帮固安公主说话的,那就更加凤毛麟角了。一个已经远嫁去了奚族的和蕃公主,又不是真的金枝玉叶,谁乐意为此掺和到这一场已经变了味道的嫡庶之争中?
在这东都上下一边鸡飞狗跳,一边诡异寂静的气氛中,杜士仪在请人打探过后,拜访了位于洛阳修业坊的裴昙宅。由于母亲过世,这偌大的宅邸如今内外一片缟素,通报之后驱马进门,就能看到前院之中停着好些吊祭客人的车马。如今天子巡幸东都,王侯公卿多半云集于此,杜士仪的品级原本并不起眼,但不说他名声赫赫,而且左拾遗终究是天子近臣,因而迎接的管事不免相当敬重。等到杜士仪入殡堂行礼,刚从北平军赶了回来的裴果回拜之后,就开口请了他东边廊房说话。
杜士仪落座后就欠了欠身道:“我也是刚刚知道裴将军痛失慈母,拜祭来迟了,还请裴将军见谅
“我久镇在外,家中老母一直都是兄弟照料,竟是一点孝道都没有尽。”裴果深深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说不出的悲恸,“子欲养而亲不待,如早知如此,我宁可弃官回东都奉养母亲,也不会匆匆赶回却不曾得见最后一面。”
想到自己从前也有类似的经历,杜士仪不禁也是神情黯然:“失去方知不可承受,这是人之常情,还请裴将军节哀。太夫人虽然必有遗憾,可能够有裴将军这等虎子名扬四海,身前身后必定引之为最大的骄傲。”
“多谢杜郎君劝慰。”先报请丁忧,然后经定州刺史允准之后,数日不眠不休赶路回来,裴果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此刻他叹了一声,见杜士仪突然从腰间解下一个长筒状的银筒递了过来,他不禁有些讶异,等到杜士仪示意是宁神的饮品,他方才有些犹豫地喝了一口。入口只觉得微涩微苦,可片刻之后,那甘甜的回味渐渐在口腔中弥漫了开来,他竟是觉得有些微提神的效果。
“这是薄荷茶,如今已经将近四月了,我炮制了随身带着,清心宁神效果甚佳。”
裴昙镇守北平军多年,最大的防御对象就是奚族,再加上往昔交战多次,他怎会没听说过奚族这一年多来的变化,当即若有所思地问道:“薄荷茶……对了,听说固安公主使人往奚族阿会氏之外的另外四部,都贩过茶叶?可是杜十九郎你出的主意?”
“当时奚王李鲁苏不在,奚族三部率兵压境,稍有不慎,奚王牙帐中的固安公主和妇孺老幼就可能全都遭殃,所以我和固安公主见过三部俟斤之后,我就想了这个主意。”杜士仪坦然承认了下来,不等裴果开口说些什么,他就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道,“裴将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日我登门拜祭,不只是为了太夫人之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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