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与甜山不同。
苏夜在甜山上,担心元十三限紧追在后,一路追至汴梁城,祸害苏梦枕及其他人,犹豫再三,不得不先帮天衣居士对抗他,一举解决这个心腹大患。但京城卧虎藏龙,五步一富,十步一贵,不必担心有人公开大闹。
她可以提着杨无邪,直奔神侯府。元十三限见她去了诸葛先生那里,自然有所顾忌,悻悻然转头离开。
否则,他绝不会放弃今天的好机会,将像一只发现大便的苍蝇,锲而不舍地追赶她,直到分出生死胜负为止。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她造门。她偏偏拖延了一阵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跃至屋顶,兜了个圈子,直奔别墅园林的东北角落。
那里筑有一座形如宝塔的小楼,比寻常绣楼为高。主人登楼远望的话,能够望到黄昏时分,汴河落日的浩阔景色。
对手用歌声操纵杨无邪,说明一定有人在附近唱歌。墙外人一棍打塌石墙,发出爆炸般的巨响。歌者仿佛受到惊吓,立即住口,歌声亦骤然而止。不过,她唱歌那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苏夜听出她的位置。
换句话说,无论是她本人行功运气,将歌声送往佛堂这边,还是得到其他人的帮助,都不足以掩盖踪迹。那段清歌飘渺婉转,捉摸不定,有如佛前檀香冒出的轻烟。苏夜也像看见檀香一样,隔空“看见”了她。
文随汉对元十三限信心十足,这人亦是如此。
苏夜做事向来喜欢斩草除根,免得引出以后的更大麻烦。江湖中,不少人喜爱研制迷惑他人心志的药物,私下制作药人,希望获得控制整个武林的力量。这些人多半失败了,譬如死于非命的九幽神君,还有一小半坚持不懈,踩在前辈的尸体上往前走。
现在杨无邪中毒,连瞳孔颜色都有了变化。解决办法之一,是设法获取解药,之二则是,干脆杀了控制他的源头,自此一了百了。
这两种办法看似不同,其实殊途同归,都得先弄清楚是谁下的手。因此,她屁股后面追着一个元十三限,自身受伤不轻,仍要冒险一试,奔向与神侯府相反的那个方向,意在楼中之人。
她全力疾奔,速度快到常人看不清的地步,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从佛堂到小楼,直线距离至多数百米,当真是转瞬即至。她知道,那人坐在最高一层,一边玩赏园中景致,一边浅吟低唱,悠闲自在地令她吃了大亏。
那人毫无疑问是个女子,身份毫无疑问非比寻常。但她究竟是谁?有何资格参与今日的埋伏?
楼很高,和象鼻塔相差仿佛,却比象鼻塔华美十倍有余,差别类似于村姑和闺秀。苏夜翩然掠到楼底,经脉内真气迅速流转,让她的疾掠之势立即停住,转为一飞冲天。
一跃之下,她丹田里又生出一股刀割般的剧痛,提醒她应该去静养休息。她手中的重量加剧了疼痛,提升她被元十三限追上的可能。但她想都没想,一拔便是两层楼高度,两次起落后,轻飘飘攀至顶楼,羽毛般飘上楼梯口,现身于顶楼房间窗外。
房里果然有人,而且不止一个人。她往里一望,立刻愣了一愣。
那遥遥歌唱的女子,居然是一位绝世佳人。她坐在房间正中,怔然凝视着桌上的一瓶梅花。梅花正在怒放,艳如胭脂,色胜桃李,却不及她容貌的百分之一。
她的眼睛犹如两泓秋水,随便一瞥一横,立时生出千种风情,让人想起天边黛青的山,山下清如碧玉的湖。她头顶挽着高髻,风鬟雾鬓,发髻上单插一支凤头钗。当她伸手整理鬓发时,那双雪白的手,衬着乌黑堆云的满头青丝,有种别样的诱惑。
像京城的无数夫人小姐,她也打扮得很雅致,很高贵,仿佛玉阙里走出的宫妃公主。但她同时是灵动的,柔软的,宛如江南冬逝后的一片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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