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满油彩的眼皮眨了眨，似觉落尘无趣。一声长叹收了身段，又道：“我这戏唱得简略，尚有一头一尾不曾与你知晓。余者不提，这主帅之人原是遭奸佞陷害，被主上降罪充了军的。

    一杯毒酒，若非有人阴差阳错替他丢了性命，只怕此刻已是亡魂，还哪里来的阵前斩子？

    含冤未雪，恰逢边关又告急，叫那天官勘破了家人空吊亡灵的端倪，劝以家国为念，这便又披甲上阵，奔赴了疆场。

    至于尾阖府男丁最后皆去，只剩了满门寡妇。一群寡妇，最后还要随老太君百岁出征，去完亡人的未竟之志”

    落尘唏嘘道：“真正是一门忠烈！”

    “一门忠烈？若非昏君无道，何来这‘一门’忠烈！”对方闻言却嗤笑，“早已有忠烈在前，却还能偏信奸佞，致使构陷得逞。

    无用之时弃如敝帚，得用之时不过刍狗。

    说是紫袍加身，将门荣耀，但凡存有一丝怜悯，又何来他满府男儿尽失，只留下一群寡妇？竟还有脸再让寡妇上了疆场。

    这满府上下也是愚昧。

    君王不肯怜惜，屡遭不公；外敌入侵，要断对手羽翼，也是冲着他家来的。老小子却还不知自珍自爱，竟要亲斩独子，愚是不愚？男儿死绝了，寡妇还要前仆后继，愚是不愚？

    依我说，这满门忠烈啊，尽是愚忠！”

    落尘愣了一下，回道：“他们忠的是家国、百姓，未必是那昏君。昏君虽无道，却也是家国尚在的象征，与其说是为君出征，不若说是捍卫黎民与江山。”

    “为了江山黎民，拱手让人便好，还能少些征战。焉知他人入主，不比昏君善于治国？若干年后，大疆一统，倒是安居乐业得很呢！”

    落尘蹙眉：“后世未知，当时却不能不争。比起生杀予夺，奴役于人，国中之事不过内务。总不能眼睁睁承那恶意，未战先降。”

    忽觉不对，问对方，“你言若干年后大疆一统，此戏蓝本出自何朝何代？”

    对方却不作答，反问道：“以你之见，这‘满门忠烈’并不愚鲁，应当甘心赴死？”

    “无所谓应当。”落尘道，“若是无人挑起战事，他们便可不用应战，自然也就无所谓‘甘心赴死’。”

    “这么说，换做是你，你也会——”

    “战之！”

    五彩斑斓的面皮莞尔一笑，往后纵跃退去：“那便请罢！”一路后退，一路幻化外形，变成了毛领大氅的敌军将帅模样。

    而那“一门忠烈”也随之淡化，化作风沙漫卷，迷了落尘的眼睛。

    再睁眼时，只见前方乌泱泱一片待战人马。铁门金锁、长蛇迷魂、霹雳飓风、山河星斗大大小小的队列来回幻化形态，竟有一百零八数之多。

    天门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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