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了雷天鹏屁股一脚。雷天鹏捂着叫了起来:“我尿急,再踢就真的憋不住了。”火车站的一角有个公共厕所,雷天鹏提着裤子进去,又马上提着裤子跑出来,苦着一张脸说这什么鬼地方,上个茅房还要钱,一次五毛。雷晓娟说那就忍着,一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那个干瘦的男人像个土地爷,又从地下冒出来说:“随地大小便,罚款十元。”
雷天鹏从厕所里出来后,我带着身上全部的468块的家当和阿妈留下的那本书,雷天鹏空着手,只有雷晓娟手上还有一个塑料口袋,里面是还没吃完的茶叶蛋。我们离开了深圳西站,如水滴一般融进了茫茫人海中。
离开深圳西站,路过一家兰州拉面馆,雷天鹏就抬不动脚了。一阵风卷残云,三碗兰州拉面还没尝出味道就见了底。老板娘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头上围着一条蓝色的丝巾,一边用一块分不清颜色的抹布擦着桌子,一边问我们是不是第一次来深圳打工的?
我想起了火车上中年男人的热情,连忙用脚踢了一下正准备开口的雷天鹏。雷天鹏第一次反应敏捷地及时闭了嘴。老板娘像是个会法术的巫婆,她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接着问:“你们是不是连行李都丢了?”雷天鹏终究没能憋住,脱口而出:“是你拿的吗?”雷晓娟用只有我能听懂的雷公村土话骂雷天鹏,说他不开口没人当他是哑巴,一开口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傻蛋。
雷天鹏住了嘴,老板娘却不依不饶,自言自语地告诉我们,她在这里卖了几年的拉面,什么人没见过,来打工的谁不是大包小包的被褥行李,我们这样两手空空的,一定是在火车上被人拿了行李。她一边收拾我们面前的碗筷,一边意味深长地说:“每个刚刚来深圳的人都以为这里是天堂,其实啊,这里只是有钱人的天堂,是穷人的地狱,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我的话。”
三十七章
深圳是天堂还是地狱,一时无法验证,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深圳的人多,摩肩擦踵,他们用一个很形象的词来形容——盲流。出了拉面馆,我们真的像是盲流,漫无目的地走在深圳的大街上,每一步却都不轻松。
填饱了肚子的雷天鹏,异常兴奋,高楼,商店,满地跑的各种汽车,露着大腿与胸脯的婆姨,让雷天鹏有些目不暇接,下巴都快掉地下了。
雷晓娟沉默地跟在我身后,走完了一条街,路过一个十字路口,路面上画着白色的斑马线,正对面竖着一个高高的红绿灯警示牌,汽车和人群在路口排起了长龙,绿灯一亮,行人纷纷踩着斑马线冲过马路。红灯一亮,汽车争先恐后跑过斑马线,留下一团团的黑色尾气。
雷晓娟站在马路牙子上问我:“现在我们该往哪里走?”雷晓娟的问题,让我感觉颓然,脚步变得踌躇,有种举步维艰的沉重,我望见马路的另一边有一个广场,广场上坐着很多人,便跟着人群过了马路,在广场的台阶上席地而坐。
广场不太大,却像是微缩的深圳一角;深圳却将世界微缩,取名叫世界之窗。
有几个皮肤黧黑的男人,坐在一堆麻袋上啃着和他们皮肤一样黑的饼,一个军用水壶在他们的手里像击鼓传花一般轮换,麻袋旁边放着几把竹扁担,大声说着我听不懂的家乡土话。
有几个光着脚,穿着破旧外套,蓬头垢面的小孩,在广场上跑着,用黑色的小手,拉住经过他们身边每个人的衣襟,用稚嫩的口音,娴熟地乞讨着。广场上还有晒太阳的各色男女,有牵着狗的年轻少妇,有抱着孩子的老人,有提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有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上涂满摩丝,腰上别着寻呼机的年轻男子,说着粤语,脸上透着深圳人的优越感。
所有的一切井然有序,深圳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泛起一丝的波澜,但却觉得自己和这一切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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