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的列车停停走走，窗外，一望无垠的黑分解了万缕的丝线，把列车向更深的暗夜拖去。留出的窗缝涌进呼呼的风，透着山野里新鲜的草味；又像是把丝线变为了流动的水汽。左元在水汽里飘浮着，身体沉重又潮湿。父亲的遗像、许小风的身影不断在水汽里旋转着冒出来，左元感到无限的失落和绝望。

    83年入夏，父亲在棚屋外晒太阳中了风，人还没有拉到医院就匆匆忙忙的去了。左元那个时候还在乡下收米面呢，回来只能在医院呆呆的望到蒙着白布的身体。从失去工作、受腰伤到棚屋里枯燥的十多年生活，父亲的形象一直都是温和的、热爱生命的。他像是来这个世界赎罪：给左元留下一床板子的书，提前安排了左元去一个南方的省城。他去的这么快似乎是让左元走得了无牵挂，不再对棚屋有任何的牵念。

    那个时候，许小风正在初中升学考。许小风从四年级起走进了一个新的轨道。同桌的耿青松迷恋上了书法，耿青松谈的内容密切的集中在各种毫制作的大小毛笔，以及文徵明和颜真卿的字上，偶尔还提到买什么石头、刻啥章。听不到科院的红烧猪脚、林地里的蟋蟀和煤场的泥房，在左元家的床板上阅读而不是在租书店阅读，已经完成了一半人生任务的许小风竟然连续几个大跃进，成为能考上重点初中的十几个苗子之一。五年级升学考的最后一门课程结束后，学校操场边的双杠上，耿青松坐在上面对许小风说：“你考上了重点初中，而我又考不上的话，记得有空找我玩。”

    鱼肚白的天空下，高高低低的山野，像蛟龙、如猛虎扑向列车，又与列车擦肩而过。山野不时对开，露出层层叠叠、绽放各种色彩野花的荒坡。山野逐渐失去了气势，蛟龙和猛虎终于彻底甩在了身后，车窗外划过一处处池塘、塘边优雅的芭蕉，还有植满果树遍布细密枝干的田野，梦境一般全部氤氲在低低浮动的云气里。

    左元站起身子，端着搪瓷杯，往车厢的一头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折返回来，从放在桌子上的口袋里拿出一小盒桃酥来。车厢的一头有热水供应，左元把水接了大半满，喝了几口，低头正要拆一个桃酥的纸皮时，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女声：“对不起，我可以打一下水吗？”女孩右手一个绿色的金属茶杯，左手捏着一个装着海绵小蛋糕的袋子；露出小半口特别整齐的白牙，带点鹅蛋弧度的瓜子脸上，依稀分散着几个小雀斑；眼睛明亮，浸透了水雾；高挑个，一条中长乌黑的发辫垂在深红的有着白色蕾丝袖口的衬衣外面，穿着深色牛仔裤和凉皮鞋。左元侧身给女孩让出打水的位置，女生躬下身去接水，长腿和臀部展现出自然优美的线条。左元微微红了脸，立着身体僵硬着。女孩抬起身，给左元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看到了左元手里的桃酥。她问左元是否是椒盐味的，又问从哪里买的，不小心又漏出椒盐味的桃酥是她最喜欢的点心。银铃般的声音你追我赶，左元更不自在起来，把手里那盒桃酥就要送给女孩子，女孩子没有拒绝，她把那袋子海绵蛋糕回赠给了左元，而后一脸春风的向隔壁卧铺车厢的方向走去。左元回到靠窗的座位上，身上的空气留着一丝润肤霜的气味，海绵蛋糕的袋子上，有女孩的手印子。一霎时，盯着蛋糕袋，左元一个点心也吃不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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