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回到宿舍楼,经过晗玉寝室门口,听到晗玉的大嗓门,似歌似诵。我伫足细听,原来是李白的《将进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万古愁”
那声音充满豪情,霸气外露,却夹杂着悲伤的哭调。晗玉明显是喝醉了,在发酒疯。
室友们的劝慰声被她的声音盖住,隔着堵墙,却能依稀辨出来。
“晗玉,别念了,快躺下睡一觉吧。”一个劝道。
“是啊,晗玉,有什么想不开的,明天再说吧。”
我暗暗惊诧,晗玉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她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还有什么不称心的呢?怎么还会借酒浇愁呢?
怪不得她会请我们唱歌,原来是找人陪她喝酒。昨晚因为上官老师的相劝,没有喝过瘾,今晚又跑到哪里去把自己灌醉了。她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愁,要如此豪饮,如此伤悲呢?
我走进她们寝室,远远就闻到她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
“晗玉,你怎么啦?”我坐在她身边,轻声地问。
“如玉,表姐,哈。”晗玉似乎还没有醉糊涂,她认出了我。
“晗玉,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可以跟我说,千万不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我毕竟是她的表姐,虽然我们之前并没有在一起成长,也没有什么交集,可是有种亲情的纽带,把我们系在一起,在她伤心时,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安慰她。
“如玉。”她直呼我名:“你不知道,你舅舅,你舅舅是多么风流倜傥,风流”
晗玉醉醺醺的,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可能是酒劲又上来了,她晕乎乎地想说什么,又没说完整。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是舅舅舅妈之间闹了什么矛盾,使晗玉心绪烦闷,借酒发泄心中的忧愁。
我不好再说什么,怕晗玉曝出家事。我帮她盖好被子,拜托她的室友多多照顾,就退了出来。
夜晚,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那朦朦胧胧的月色,窗帘上时密时疏,摇曳不定的树影,我的思绪飞到了图书馆,飞到了舅舅家的馨香花园。
我以为的和我看到的,竟然是如此截然不同。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复杂呢?
上官老师带着我旋动着舞步,那迷离的灯光;晗玉举杯豪饮,那一干而尽的悲伤。
我在似梦似醒之间,舞厅忽明忽暗的灯光似乎仍在眼前摇曳,我走近上官老师和晗玉,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孤独和寂寞。
上官老师是孤独的。他的女朋友已经决心在异国他乡扎根,他已经没有多少可能和她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美好姻缘。
晗玉是寂寞的。她虽然锦衣玉食,父母之间却在产生裂痕,而她作为见证者,却无能为力,只能借酒消愁。
然而借酒浇愁愁更愁。
我迷迷糊糊地在晗玉的《将进酒》诵唱声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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