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央第一次见到苏南卿时,他还是归隐山林的乡野男子,纵是坐在轮椅上也难掩那风光霁月的气质,置身于这喧嚣的闹市,却像是蒙尘的明珠,便是坐在那儿,也可以泛出熠熠生辉的光。
他的举手投足间,着实不像是山野里寻常的教书先生。
她的医术,亦是他教的。
那个人把她从黑暗的深渊里拉出来,那个人教会她全部,那个人曾让她心生欢喜,曾让她疼到心尖儿里,那个人曾是她的全世界那个人,名唤苏南卿,字怀瑾。
苏洛央记得,她想要瞒着那人一个人去西楚,却被归墨拦了下来,那是他第一次跟她红了脸,她亦是气极,便摔了那支他一刀一刀亲手刻的桃木簪,赌气一个人跑去西楚,却没想到那人终归是不放心她,便让归墨偷偷跟着,暗中保护。
后来她潜入烨王府,领她入邀月楼的那位姑姑见她容色不凡,便问及她的名字,那时她的脑海里掠过的,是苏南卿那双温柔缱绻的眼,想起那日她躺在他的腿上,望着那人眉眼弯弯,嘴角噙着清浅的笑,道,“姓苏吧,随夫姓。”
是以她脱口而出,“苏,我姓苏,名唤洛央。”
苏,我姓苏,名唤洛央。
随夫姓。
“阿洛。”
颜澈唤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洛央的脚好似被粘在了原地,渗人的寒气止不住地从脚心往上冒。她的睫毛颤了颤,最初的喜悦因颜澈这突兀的一声,仿佛兜头一盆水泼下来,慢慢浇灭。
“阿洛,过来。”
她没有动。
颜澈又唤了一声,见她没反应,便站起身越过苏南卿去牵她的手,那双素来温热的柔荑却恍若置于冰窖,他一碰,便缠绕着他的手。他心上一惊,问道,“怎么了这是?”
他的语气亲昵而熟稔,尤其唤的那声阿洛,像是亲密无间的爱人间的耳鬓厮磨,若是平日,她或许还会娇嗔着同他周旋,但她却直直地对上那双温润的眼,好似丧失了语言功能,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的目光落在颜澈同她交缠的手上,垂着眼眸,神色黯然。
苏洛央被他这么一望,慌了。她下意识地挣脱开颜澈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却越过颜澈直勾勾地盯着负手而立的那人。
她平日里和颜澈怎样都可以,但唯独不能在这人面前,同他亲密无间。
颜澈倒是不知道她的那点私心,只以为她是不愿在外人面前同他亲近,便不甚在意,只勾了勾唇,“这位是苏南卿苏先生。”
苏洛央没想到颜澈让林蘅妩将她唤来,是她口中的那位“先生”。她更没想到,那位所谓的德高望重c受人敬仰的先生,会是苏南卿。
他怎会在这里?
归墨和归晚呢?
他的腿是什么时候痊愈的?
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本不该来的。
苏洛央的心像是被什么牢牢攥住了,莫名的怒气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几近将她淹没。她阴阳怪气地扯起嘴角,福了福身,垂眸唤道,“苏先生。”
苏南卿一噎,他曾同苏洛央朝夕相处,自是知晓她的脾气的。他听苏洛央这般说,便明了那个小心眼的小丫头记了仇,怨他瞒着她,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西楚。她发起狠来,最难哄了。
他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淡淡的宠溺似是要从眼底溢出来了。
颜澈却是不知道苏洛央心中所想的,毕竟此刻的她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他拉过苏洛央的手,扭头向苏南卿介绍道,“先生,这是我娘子,苏洛央。”
平日里他这般玩笑惯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苏洛央却面色一白,渐渐褪去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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