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立刻变得混浊起来。
“唔。”站在裘泽旁边的火辣女郎用鼻腔挤出一声,皱起眉,嫌恶地看向裘泽。
然后所有人都皱着眉向他看来。
裘泽的脸立刻红了。
“不……不是我。”他辩白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叮。三楼到了,所有人抢着离开电梯。
裘泽最后一个走出电梯,轻轻叹了口气。不是所有的冤屈都有机会洗清的。他觉得今天的兆头不太好,或许别逃课乖乖去上学比较好。
右边走廊前摆了一件四羊方尊,当然是仿的,绿锈却做得相当到位。尊身上向四方探出的四个羊头,暗示了它为何被摆在这里。在上海方言里“旺”字就读“羊”,现在人们对谐音的敏感到了个很高的程度,在裘泽看来,这寓示着内心力量的不断虚弱。
皮鞭女在经过方尊的时候,屈指在尊颈的兽面纹上弹了一下。青铜尊铮然低响,直到裘泽走过时还沉鸣未止,看来这件铜尊做得相当扎实。可是再扎实也是仿制品,裘泽觉得有些好笑,放这方尊的人只想着生意兴隆要旺四方,却忘了这可是拍卖场的入口,放个假货……
“梆!”一声zhà响从走廊里传来,随即是嗡然回响。
一个小男孩风一样从走廊里跑出来,呼地掠过裘泽身边,狠狠抽了抽鼻涕,嘴里“梆梆”叫着跑下楼梯。
很有破坏力的口技。
裘泽按了按耳朵,略有些耳鸣。
走廊两侧用大块的汉画像石拼接,这可是真货。汉画像石现在应该算是古董里最不值钱的,徐州到处?是,恐怕收购的价钱还不一定比运到上海的路费高。用汉画像石装饰这条通向拍卖厅的走道,果然很别致。刚才裘泽觉得好笑,而现在是苦笑。徐州附近的郊野已经被洛阳铲打得像蜂窝煤,这东西都是盗墓人从墓里起出来的。汉代墓葬,习惯在走道和墓室四周的大石板上做雕刻,让死者不孤单。也不知当初是哪个只顾装饰不懂古董的家伙,活生生把这里搞成了条墓道。
裘泽伸手轻抚一块汉画像石,指腹沿着一匹奔马的刻痕移动。慢慢地,一种异样的感觉顺着指尖和石头的接触面慢慢流入心中。这是两千多年时光累积而成的印痕,虽然这块石板从刻成到出土至今没有离奇曲折的经历,但只凭这悠长时间的累积,就足够让裘泽感觉到一些不同了。
裘泽忙不迭松开手,那股在胸臆间滚动的厚重随之消散。这是他的一个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或许这个少年的秘密更特别。
他庆幸自己缩手得快,因为在那匹马的嘴边,悬dàng着一坨青黄色的黏稠物,是好新鲜的鼻涕。
拍卖大厅就在走道的那一端,门口有免费领取的拍品介绍单,铜版纸印刷得十分精美。裘泽准备上去拿一份,他并没有看过预展,今天会来这里,是因为一个特别到有点荒诞的原因。
快走到门前时,裘泽放缓了脚步。他意外地发现,身边居然有个人在写生。
对着汉画像石写生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合体的休闲装束,都是顶级品牌,可惜,全是仿冒品。用行话说,这些假货都是“超A货”,做工道地,价格不见得比国内的普通品牌便宜,但却没能瞒过裘泽的眼睛。毕竟能设计制作出自己身上这件衣服的人,看衣服的眼光又怎能不dú辣。
可是穿着这身假名牌的人,神情风度却仿佛一个真正的贵族。他的面容俊朗又带着些懒散,正从容地对着一块画像石写生。他用的是一支钢笔,画在……自己摊开的左掌上。
他只画了很短的片刻,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有些奇怪的举动。就在裘泽注目的时候,他已经收起笔蜷起左掌,裘泽不知道他摹下的是什么。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