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养心殿出宫,几乎要穿过半个禁城。
循路向东,沿途宫巷阡陌,夹道曲折,到处都冲洗得干净如新,看不到堆叠的尸骸和满地的血迹,也瞧不见几个人,唯有那股残腻余腥仿佛沁透在砖缝泥土中,仍旧盈郁不散,冥冥无声地勾撩着昨日的记忆。
出了东华门,高墙掩蔽,那股冲人的味儿终于淡不可闻了。
秦恪徐徐过了廊桥,循着护城河折转向南。
日头在西天泛红了,斜斜地映在他背上,给那件缟素的袍子晕染了颜色,身下的拖影却融在临岸值房的晒荫里,落脚处暗杳朦胧,一步步不急不缓地走在其中,像踏空行来,竟有种虚浮不实的感觉。
绕过太庙的院墙,遥遥就见明德殿外白绫垂覆,数不清的荆幡被风裹得漫天呼啦啦响,殿内靡靡传来的梵音像被搅乱了,听着不成个腔调。
他蹙了下眉,负着手径直走过去,刚到石阶下,同样换了素服黑角带的曹成福就迎到了面前,接引着他走上去。
“奴婢都办妥了,人拾掇好才抬来没多久,请督主过目。”他挥退殿门前那几个值守的内侍,压着声音回报。
秦恪没言声,也没进去,就站在月台上朝里望。
那殿内檀香袅袅,烛火已点上了,四下里反而愈发显得昏默默的,竟有些抵不过黄昏的天光。
他目光越过两班诵经超度的僧人,望向供案后重重死垂的帐幔。
太子澜建璋的尸身在里头瞧不清楚,靠外那张稍小的箦床上,太子妃绿绸裹身,凤冠霞帔,正停在那里盛装小殓。
大约是死的时候不长,打扮得又精细,此刻仍是面目如生,殓服的领子拉得高高的,有意遮了里面,但认真看还是瞧得出喉间那道深青色的淤痕,从颈侧直延向耳后。
秦恪唇角勾撩起来。
人死了,看着也不那么叫人生厌了,这样安静地闭了眼睛,恍然间也真的端庄贤淑起来了。
他没心思对着死人多瞧,轻呵了一声,便不再看,转身走开几步,曹成福赶忙随着凑近。
“这事儿差不多算结了,可也得留着点心,人只要不入棺晾在这里,总是惹眼的,难保不会有个闪失,怎么也得等三日大殓后才能高枕无忧,这几天还是仔细看紧些好。”
他淡着眸给人紧弦儿,曹成福自然不敢怠慢,赶忙呵腰应道:“是,督主尽管放心,大殓之前奴婢便寸步不离亲自守在这里。”
“那倒不必,安排好了就成。”秦恪捋着袖子哼气,“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儿等着办,哪儿容得了你把精神都耗在这上头?”
曹成福听得眼眸一亮:“督主请吩咐。”
“还用问,这么大的喜事你猜不到么?”他瞥着眼反问。
“喜事儿”
曹成福眨着眼,一时拿不住关节,脸上不禁有些惶恐起来。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秦恪微嘲地睨了他一眼,挑唇轻笑,“太子殿下薨逝,现在晋王殿下便是唯一的皇嗣,没曾想今早却又啧,这蛊虫厉害得紧,连那丫头也摆弄不了,明说了得找到下蛊的人,下面该怎么着,不是明摆着了么?”
“督主的意思是陛下要降旨赐准晋王大婚,引那下蛊的人出来?”
曹成福缓缓点头,恍然大悟,随即又转为迟疑:“可这边大丧才刚开头,陛下不是下令一切依着常理,还叫礼部拟议丧仪上奏么,转过头来就要办喜事,只怕不”
还没说完,就见秦恪目光寒刺般戳过来,后面的话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怕什么?生者为大,什么时候能为了死人便误了活人的事儿?何况太子殿下终究是叛逆弑君,这罪名洗不掉,陛下圣德仁慈,让丧礼一如平常,可再怎么着也不能真当没事待着,二十七日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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