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讲清楚这件事，必须要加上一个语重心长的“很久很久以前”, 然后经过冗长的铺垫和渲染, 耗费大量的口舌和无穷无尽的情感翻涌, 最后才能把前因后果给讲得透彻。

    曦光本来觉得自己会滔滔不绝，可临开口的时候, 突然又觉得没什么话可讲了。

    最后只是精简地讲了句，“我七八岁的时候被绑架过一次, 一同的还有黎言c万铭扬和一个苗族的女孩儿。”

    当时处于保护未成年的考虑，消息并没有对外公开。

    那时候被困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屋子里, 没白天没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看管他们, 定时有人送来吃食，卫生间在西南角，屋里什么都没有，只在地上铺了一方似乎是榻榻米的东西，但没有人敢睡，缩在角落里。

    黎言年纪最大, 万铭扬最小，曦光和那个苗族女孩儿差不多大，但都是孩子。那时候万铭扬最胆小, 整日整日哭, 仿佛魔音灌耳, 苗族女孩儿很泼辣, 没事就骂他，骂他烦人，骂他胆小鬼，其实她也害怕，但每个人害怕的表现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示弱，有些人虚张声势。

    黎言像个大哥哥一样，哄完这个哄那个，告诉他们，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虽然被困着，但没有人虐待他们，显然并不打算要了他们的命，如果是蓄意报复，早就动手了，既然不是寻仇，那么差不多就是求财了，既然是求财，肯定不会伤害他们的，就老老实实的，不用太担心。

    曦光最沉默，不是不害怕，是太害怕了。黑暗能摧毁最坚强的人的意志，更何况是几个小孩子。

    对于那段回忆，印象最深的倒不是被人绑架，而是黑暗，漫长的，没有尽头的黑暗。

    黑暗能放大很多东西，比如恐惧，比如渴求。

    还有哭声，那时候万铭扬哭得声音都哑了，还是停不下来，饿了哭，困了哭，想起来就要嚎两嗓子，当时对所有人来说不喾于一种巨大的感官折磨，但后来想想，或许寂静更可怕。

    四个人，一间黑屋子，陪伴是一种庞大的抚慰人心的力量，所以对彼此来说，意义非凡。

    哪怕各自的模样，曦光其实并不太记得了，那时候都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只是模糊地能从彼此的声音辨出点儿不同，最后被救出去的时候，扑到父母亲人怀里，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谁也顾不上去看谁。

    只是后来回忆的时候，才能模糊地记起周围人或议论或交代的只言片语，从中提取出一点儿信息来。

    比如那个年纪最大的不幸被误伤，抢救无效死亡，苗族女孩儿被送回云南老家了，万家那个小儿子受了不小的惊吓，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曦光没什么大事，心理状态良好，只是眼睛因为长时间在黑暗里呆着，出来后又被强光刺了一下，一直莫名其妙地流泪，然后视物不清，还有痛感。

    很长时间里睁不开眼，一睁眼就痛得流泪不止，检查了一番，说是眼睛没有事，是心理疾病，后来她也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

    至于为什么会被绑架，被谁绑架了，曦光那时候还小，不懂，也没问过，长大后更不想知道，有些记忆，封存起来会更好。

    你看，恶的影响力有多大。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遭受那样的创伤，伤害是无法估量的。从小父母社会构筑的坚固城池堡垒一瞬间轰塌殆尽，他们被迫早早地明白在光明之后还有巨大的黑暗浮动，如同蛰伏的凶兽，只等合适的时机，大肆挥舞罪恶的爪牙。

    据说每个孩子自愿从象牙塔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就长大了。

    而有些小孩，是被迫赶出象牙塔的。

    用幼小无助的眼睛，四处打量危机四伏的密林。

    ——在他们还没打磨好自己的武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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