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咂咂嘴，说：“孩子，你跟妈说实话，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多少有点儿预感了？你这才着急八火地非要赶过去，要生活在一起。还说什么一家人只有住到一块，那才像是一家人。”

    母亲深深叹着气，不回答。

    “你呀，做事老是那么冲动！也不多考虑考虑，那么不计后果！你咋不跟我们商量商量呢？”

    “妈，当时你在我二姐那儿。离得那老远，这些个事儿电话里又说不清楚。大姐家孩子要考大学，她自己一天一堆的烦心事儿呢，你说，让我跟谁去商量啊？”

    “那你寻思着带小君过去逼他一下，他就悬崖勒马了？”

    “妈，不是的。我那时候不知道他外面早就有人了，我就是觉得他对我们母子越来越冷淡了，对这个家越来越生疏了，真的，一家人越来越不像一家人了。我想，可能是我俩儿两地分居实在太久了，两人有了陌生感。你想啊，小君刚上小学时，他就从车间调到销售科，然后就总出差，后来就干脆成年地驻外了。我想也许我们把家安到一块儿，多相处，那生份不就自然没了吗！他干销售的，一个月挣得多，我一个出纳一个月就挣那么几个死工资。而且，以前我也听他说过，像我这个工作，在b市可好找工作了，挣得还比这儿多得多，况且现在厂子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妈，你说，我能不心活吗。唉，为了家庭稳定，我想总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吧！”

    “你呀，糊涂蛋！你怎么这么糊涂！一说起这事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自个儿把自个儿的铁饭碗给打了。我就没听说过放着好端端的国企单位不干，跑去什么私人单位找活儿干！哼！你当时可是潇洒喽，威风喽！恐怕全厂上下没有一个不知道一个叫崔金花的！一个分厂的出纳员大笔一挥说不干就不干了。去大城市，去公司里干去喽。还什么中外合资呢？屁！”

    “妈——你小点声，小君在那屋里学习呢！”

    “孩子啊，怎么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吧。这国营老厂都在这开了好几十年了，你妈十六七岁就被厂里招去学徒，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一直在这儿干到退休。你说，他老外大老远地跑咱们国家开什么单位啊？都是糊弄人的。你说那单位连个机器连个车间都没有，啥也不生产？靠啥吃饭啊？果不其然，你看你，没干长远吧，到底还是跑回来了。”

    “妈，我回来又不是因为单位的问题。我，不是离婚了吗？”

    “孩子，”姥姥的口气明显缓和了些，“这生活上的事儿，妈肯定帮你。可是工作上的事儿，你准备以后怎么办呢？”

    “大姐说她昌顺水泥厂的一个朋友说他们单位正好缺个出纳员，不过那人也得问问他们主任，应该这两天就能回信了。”

    “哦，昌顺水泥厂？哎哟，那挺远的。那你要是真去上了，早上还不得五点半就得出门？”

    “唉，好像是吧。不过，我可以买一辆二手的自行车，我骑车去，能省点儿路上的时间。”

    “你呀，像妈这样多好，在国营大厂里干到退休，多好啊！”

    “妈——”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说也不听，不说啦”

    沈君手中握住的笔久久不曾写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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