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迷糊间,璟文帝觉得自己仿佛一位看客,坐在下方,观看台上演绎一出悲欢离合。熟悉的一幕幕,飞快地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那出戏的主角不是他人,正是他自己。
他虽昏迷着,意识却十分清醒。他明白自己的人生之路,似乎快要走到尽头了。
据说当年他的祖父后宫妃嫔众多,子女也众多,其中勾心斗角之惨烈难以想象;他的父皇并非祖父选中的继承人,也并未当过太子,却出人意料地从众多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夺得帝位。
父皇无比珍惜好不容易得到的龙椅,兢兢业业治理江山,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
他很小便将父皇立为榜样,他这辈子活得勤勤恳恳,回首一生,能坦荡地说,他不辱使命,无愧于父皇将这江山重担交予自己。
只是,若说这一生是否有憾,他想,也只有那名他渴求过,得到过,却最终不得不放弃的女子吧。
还有那……被他无意中伤害了的好兄弟。
唯独这二人,是他心头无法言说的痛。
……
成国公的嫡长子夏子韧,是父皇为他钦点的伴读之一。
身为太子,他一人可拥有几名伴读,这些人是父皇为他精心挑选的,将来可能辅佐他的人选。
而其中,将门出身的夏子韧与他最为合拍。
他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夏子韧的情形……
这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头发用玉冠束着,仍有几缕不听话地翘起,一身墨绿色的衣衫上有好几处褶皱。对比另几名服饰整齐的少年,夏子韧显得尤为突出,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面对太子的打量,夏子韧眨眨眼,随另外几人一起,中规中距地向他行了一个君臣礼。
“见过太子殿下。”
“嗯。”他淡淡道,目光扫过众少年一圈,继续落在直愣愣看着自己的夏子韧身上。虽是武将之后,他的规矩还是做得不错的。
只是,稍后夏子韧的举动,令他一阵错愕。
这是伴读们第一次来东宫,虽君臣有别,但身为主人,还是年纪相仿的少年,他仍然感到很兴奋。毕竟他一出生便被父皇委以重任,跟唯一的异母皇弟又不亲近,这高高在上的位置,他总是寂寞不胜寒的。
他挥退贴身小太监,亲自带领几名少年穿越游廊和花园,边为他们简单介绍东宫的情形,边向他的书房走去。
不知不觉中,夏子韧竟然溜到了他的身边,趁无人注意之际,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飞快往他手心里塞。
他下意识一捏,感觉硬邦邦的,有些意外地瞟他一眼,只看到夏子韧得意又飞扬的神情。从小学会不动声色的他,轻咳一声,悄悄将这物件收入袖中,继续若无其事地带头往前走。
那天直到他独处时,才有机会从袖中掏出夏子韧偷偷塞给他的那物。
竟是一匹雕刻得活灵活现的小木马。高昂着脑袋做出嘶鸣状,形态很生动,只细节处有些粗糙,看似不像出自大人之手。
是夏子韧自己雕刻的?
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摇摇头,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自己生肖属马,这算是讨好他的见面礼么?好一出别出心裁的“贿赂”啊,也只有那个家伙才干得出这种事。
成国公是个大嗓门,不拘小节的脾性,说话又能噎死人。每每在朝堂上面对文臣时,总是歪理一堆,说得试图与他辩驳的文臣面红耳赤;他的这个儿子,果然也有趣的紧。若非知道这对父子的秉性,他定会认为夏子韧十分有心机;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小男孩表达善意的举措罢了。
他没有发现,自己此时的笑容多么发自内心。仿佛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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