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闻伢子回到自己在奇山堡的住处时,仇氏却还没睡,正就着烛火做着针线——应该是闻知齐的一件外袍,腰的位置被撕出半尺来长的裂口,仇氏才缝到一半。在她手边,放着闻余兰的小裙子,足有三五处新缝补的痕迹。
“怎么还不睡?”闻伢子跟卫新咏说完话,又去找了郑三伢等人,饶他正当壮年,此刻也觉得倦意如潮,看到白昼忙里一日家计的妻子还在等着自己,心下一暖,一边解着外袍一边道,“齐儿跟兰儿太不象话了,成天疯跑也还罢了,一点都不知道爱惜东西!兰儿也大了,往后她再把衣裙弄破,叫她自己缝!”
“我又不是做不了,何苦叫孩子受这个罪?”仇氏容貌清秀,即使常年劳作,又生育了好几个子女,腰身也不显得很臃肿。放在乡间算是难得的佳人,只是由于生活劳苦,眼角眉梢早早就爬上了皱纹。
她向来贤惠,对子女管教也严格,但从丧了长子起,对幼子幼女就溺爱了许多。
此刻见丈夫回来了,抓紧穿了几针,就把东西一收,放进旁边的箩筐里,起身接过闻伢子脱下来的外袍,道,“方才王嫂子过来了。”
闻伢子正端起桌上的凉茶喝,闻言手一顿——这王氏是郑三伢之兄郑二伢的遗孀。
说起来郑家兄弟跟闻家关系是非常密切的,闻伢子的表姑是郑家兄弟的母亲,两家算起来是姑表亲。闻伢子起事的时候,郑家兄弟是最先响应的,这兄弟两个脾气都暴躁得很,但就是服他——老实说,闻伢子这一支势力,他能够坐稳头领的位置,跟郑家兄弟铁了心的支持大有关系。
今日他却为卫新咏再三呵斥了郑三伢,方才还去郑三伢处软的硬的说了一通,免得郑三伢往后再去找卫新咏的麻烦……不想王氏却来找仇氏了……
闻伢子感到有点棘手,喝了大半碗凉茶,才低声问:“王嫂子说了什么?”
“她说,三伢老哥跟二伢老哥兄弟情深,之前二伢又是为了救三伢才中箭而死的。三伢为此一直内疚在心,偏那卫先生被咱们救了之后,一直不冷不热的。这些日子虽然出起了主意,可也就出出主意,他是凤州卫氏子弟,那卫家是全天下都出了名的富裕,稍微漏一漏手,那就是多少真金白银……这卫先生却住在咱们这里要咱们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半文不出,也不向家里开口……”
仇氏转述到此,见丈夫阴沉的脸色,叹了口气,劝道,“王嫂子也怪苦的,二伢就留下个女儿,往后嫁了人,她膝下就没人了,心里难受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怎么说都是亲戚。”
闻伢子摇了摇头,怅然道:“乡野之人,见识有限,也怪不得她。”
这话其实是把自己都说进去了,但仇氏自然不会去挑他的不是,就走到屋角绞了把帕子给他:“咱们妇道人家,原也不懂得那些大事。赶明儿,我去劝劝她!”
顿了一顿,仇氏却也道,“只是你对这卫先生这样好,我也觉得纳闷——虽然他有学问,身份也尊贵,但咱们这许多人,合家性命都豁出去保他……这……”
卫新咏被救了却对救命恩人态度淡漠,这一点仇氏倒不像王氏那么愤愤不平。早先她带着儿女去野地里挖野菜充饥时,救下昏迷草丛中的卫新咏后,那位主儿在赤树岭的态度比在奇山堡还差呢。
仇氏因为男女之防,没怎么见他,都是打发子女送东西。但听儿女叽叽喳喳的说着此人也知道他有多么不念恩。
不过仇氏觉得像卫新咏这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骄横跋扈不知恩义也不奇怪——就好像士族总觉得全天下的庶族都天生比他们低一等一样,庶族对士族的普遍感观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当初仇氏救卫新咏,不过是出于她的本心,做不出看到人倒在野地任其自生自灭的事情,原本也没有指望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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