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面子上很有些挂不住,便也上前说:“老朽也以这顶乌纱作保,求皇上不要怪罪白圭。”
兰芽垂眸望住秦直碧,心下也是百转千回。
可是她却不可以到他身边去,只冷冷抱着廛尾,满面清寂地道:“既然不怕死,那又何必等着皇上下旨?秦大人铁骨铮铮,却不该是用来与皇上抗礼的。”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倘若只是这样跪着哭求,皇帝是不会在乎的。除非——有人肯为此事付出性命,而且前赴后继,让皇帝不得不让步。
古来臣子谏君,最高的手段自是尸谏。
皇帝得顾着贵妃身后的哀荣,可是他也得顾着自己百年之后的青史留名,他受不了前赴后继的臣子尸谏。
这是非常之策……可是此时此境,却只剩下了这一个办法。
秦直碧便静静地微笑了下,抬眸深深凝注兰芽,周身清光流溢,宛若月下青竹。
兰芽轻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就在秦直碧想说话的时候,臣子队伍里却忽地抢出一个人来,奔到头里,抢在了秦直碧前头。
“圣上为一妇人动摇历代先帝规矩,乃是铸
tang成大错!臣等奉上天意旨扶保人君,若不能谏阻君王失德之举,便愧对上天,愧为人臣!微臣愿以一死,警醒圣上!”
兰芽挑眼望去,心下便是狠狠一疼。
是林展培。
兰芽轻轻闭上眼睛。当年江南,她着女装,与大人并肩隔墙而立,看见他的妻儿闹得一团热闹……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一双幼子。
她便猝然睁眼,用力摇头。可是林展培却起身朝她深深一礼。
那一礼深重到,宛然已是君臣大礼。
一礼罢,林展培倏然奔向文华门,以头相撞!
一切快到来不及反应,下一瞬他便已经……肝脑涂地。
秦直碧与一众臣子,尤其是一同一路走来的翰林们都哭着奔了上去。兰芽死死攥住廛尾,用力闭上眼睛。
眼角,还是忍不住清泪滑下。
他是大人的臣,纵有一腔才学,却甘愿为了大人而守住江南的清贫,连给一双儿子吃几个鸡蛋都吃不起……待得大人需要,他便进京会试,一路陪着秦直碧,让秦直碧声名满天下。
而今……又为了她岳兰芽,为了保住秦直碧,而这样脑浆迸裂!
众人都围在林展培身边哭泣,只有一个人抬头朝兰芽隐隐笑了一下。
兰芽便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是陈桐倚!
她明白,下一个,陈桐倚将付出他自己,以护住秦直碧!
她不能……不能再叫这样的事继续发生下去。
她便一横心,下阶走到万安身畔:“皇上震怒,只为贵妃之故。首辅大人既是万家人,又是当朝首辅,难道要继续这样眼睁睁看着君臣失和,同僚血流成河?”
万安一颤:“兰大人什么意思?”
兰芽点头:“此时唯有万阁老去求皇上。否则阁老如何还当得起首辅,日后如何能再服众?”
万安一颤:“可是皇上雷霆之怒……”
兰芽冷笑:“帝王之怒,玉石俱焚。倘若阁老的手下一个一个都这么死了,阁老前头就也再没挡箭牌,迟早都要轮到阁老的。”
兰芽看了一眼左右,压低声息:“况且……贵妃娘娘是怎么薨的,阁老心下明白,咱家心下同样明白。”
万安重重一震:“你说什么?”
兰芽冷笑:“如今昭德宫一干宫人都押入诏狱,由我西厂和东厂会同审理。贵妃娘娘最后见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吃过什么吃食,咱家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万安登时满面苍白,见鬼似的瞪着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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